喂,周笙笙!我警告你不要再碰我的脸!
路边简陋的小吃摊上,一阵被刻意压低了的抗议声突然冒了出来,尽管声音不大,也仍然吸引了附近几桌客人的目光。
一对貌似姐弟的男女正相对坐着吃面,女生个子娇小,大概二十刚出头的样子,小小一张心形脸上星子般璀璨的大眼睛笑意融融,两颊的梨涡若隐若现,此时正因男生的那句怒吼咯咯咯笑个不停,声音清脆悦耳。
而她对面的男生还只有十七八岁的模样,穿着市一中的校服,细细看他的眉眼,却是动人心魄的俊美。浓眉弯而长,眉下狭长的双眼清澈明亮,此时微带着怒气睁地滚圆,窄窄的鼻梁又高又挺,薄唇轻抿,削瘦的脸颊白皙明丽。好像从漫画里走出来的人物,满足所有对美的描述,让人目之难忘。
周笙笙笑了一会儿,又若无其事地埋头吃面,眼角余光扫到对面依然纠结的司空浅直愣愣地盯着她,抬起头来没好气地说:没这么小气吧,不就捏了一下脸嘛,以前不是经常被我捏,也没见你脸型走样。嘿嘿,大不了我让你也捏一下。
没见有什么效果,对面那张俊脸反而越来越沉,越来越黑。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一般喝醉酒的人都说自己没醉,就像小孩子一般都不承认自己是小孩子一样!周笙笙摇着头得意地搬出自己的一套理论。
周笙笙!
一声怒吼,司空浅悲惨地发现自己一向沉稳的心在面对这个女人的时候完全土崩瓦解,她总是可以轻易引出他的另一面,不管是生气还是开心,总是那么轻易。
周笙笙开心地一笑,露出一排小小的牙齿,甚是可爱。也不理会几欲抓狂的司空浅,周笙笙开始顾自收拾起包包,一边吩咐司空浅:一会儿吃完了赶紧回去复习啊,别在外面晃悠。
你要去哪里?一听她要先走,司空浅赶紧搁下筷子站起身来。他几乎要比周笙笙高出一个头,可看着她的眼神却明显年小了一截,你们的设计稿不是已经完结了吗?
周笙笙头也不抬地从钱包里掏出一张纸币来递给煮面的大妈,一边答着:去教孩子们画画呀,今天周三,你又忘记了吧。转身看着站在昏黄灯光下身子单薄的少年,亚麻色的短发被风吹地有些凌乱,望着她的眼神黯黯的,心下突然一阵酸疼,这个只在她面前表现喜怒哀乐的孩子,也许心的确比她还要更老一些吧。
司空浅放心地哦了一声,重新坐下来挑着碗里还剩大半的面条。周笙笙接过找钱走到他身旁,看着碗里开始变凉的面条突然感慨地说:现在姐姐赚的钱只够请小浅吃面条,以后等姐姐的设计能卖大钱的时候,就和小浅去最豪华的餐厅吃四人份的大餐!
为什么是四人份的?司空浅不解地抬起头来仰视着有些激昂的周笙笙。
吃一份扔一份呗!周笙笙咧嘴一笑,使劲地揉了揉司空浅的头发,憧憬着美好的未来,一时间信心十足,抬头挺胸,眼睛闪闪发光。
暴发户的想法司空浅拍掉她的手,鄙夷地瞅了她一眼:你还是赶紧去艺术中心吧,就快迟到了!
周笙笙这才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脸色大变:哎呀,这都六点五十了,天呐,我得走了,一会儿回家见!边说边小步往公交站跑。
好,回家见轻声地仿佛是回应自己,司空浅目送她一路奔去,缓缓牵起嘴角。
醒来时夜色已经深沉,司空浅抬起脖颈,动了动右手臂,一阵尖锐的酸麻。
十点五十五分。
推开眼前厚重的习题本,司空浅几乎是下意识地立即撑着桌面站起身来打开房门,探出头去细细听着隔壁房间的动静。
就像无数个夜半惊醒后的苍凉无措一样,他站在门口侧耳倾听,静静的毫无声响,而后终于按耐不出不安的心情,轻轻推门而入。
那个女人正安然熟睡,长密的眼睫扇儿般覆在眼睑之上,嘴角弯弯,似乎梦得香甜。
幸好,她在。司空浅站在床边看着她安静的模样,想象她睁开眼睛灿若晨星的墨瞳,紧绷的脸部线条渐渐缓和了下来。
床边的小矮几上散落了几张设计稿,凌乱地涂画着几件瓷碟。周笙笙毕业后就在江城一家规模不大的工艺品公司上班,按公司客户的要求专职设计餐具。虽然薪水有限,周笙笙仍十分热爱这份能充分发挥她想象力的工作。业余时间则在艺术中心兼职教小孩子画画,多赚一些钱补贴两人的日常开支。
望着窗外的夜幕,司空浅有些怔忡。十三岁那一年从少管所出来,在江城美院小小的校园里找到周笙笙,看着她喜多于惊的表情,司空浅就知道那种飘摇游荡的日子结束了。虽然仍被少管所送进孤儿院,他一直拒绝被收养,直到今年十八岁搬进周笙笙工作后租住的房子,听她的话认真学习准备高考。
以后跟着姐姐我混吧!
小浅不能去打工哦,好好学习以后才能赚大钱!
你不是姐姐的负担,相反因为有小浅在,姐姐才有这么大动力呢。
那时候毫不犹豫地对他说出的这些话,不知道现在的周笙笙有没有后悔过。司空浅有时候会忍不住这样想。他已经不能从孤儿院领到生活费学费了,从今年开始他只能依靠周笙笙微薄的收入支撑到上大学。看她这样辛苦,司空浅有些不舍和犹豫,这大学究竟该不该上
墙面的土块无声地剥落了一片,掉落在地,扬起一丝灰尘。四月阴雨绵绵,地板也显得有些潮湿。这处房子所在的崇桥小区已经非常老旧了,八十年代末期的职工宿舍楼,窄小而阴暗。当初看中这里主要因为租金便宜,交通倒也算得上便利,连接着江城的新区和老区,离小浅的学校也不远,周笙笙就拍板定了下来。司空浅与周笙笙,在这屋子里蜗居了也将近一年了,在这老旧的屋子里,司空浅活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安定和幸福。
睡梦中的周笙笙突然翻了个身,换了个不雅的睡姿,被子被踢到了一边。司空浅抿了抿唇,抓起被子重新替她盖好,俯下身时正好听到她的梦呓,唇角轻轻溢出一声呢喃:嗯奖金
司空浅哑然一笑,内心的不安一扫而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