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烟,对不起,过了十年,我才来找你,你可有听话,乖乖在奈何桥边等我?
密密麻麻的脚步声朝这里聚拢。
楮墨眉心一沉,十分不悦被人扰了他期盼已久的婚礼,手边插着纯白茉莉的花瓶转动,整座烟染重墨开始剧烈震动。
从顶层的楼阁开始。
烟染重墨一层一层的坍塌。
所有冲进来的人,皆被掩埋。
楮墨一身红衣,抱着牌位,坐在那里,巍然不动。
轰隆一声,楼阁彻底倾倒,世界由亮变黑。
不要
薛绯烟惊叫出声,浑身湿漉漉的,从噩梦中惊醒。
大夏,建元五十四年,冬。
西关镇,远山村。
让你偷鸡蛋,我让你偷鸡蛋。
愤怒的咒骂,夹杂着棍棒落下的声音。
后背火辣的痛感,让薛绯烟愣是在寒冬腊月里,迸出了一身冷汗。
你这个该死的小贱蹄子,老娘供你吃,供你喝,养着你这个赔钱货,还养着床上那个拖油瓶,你竟然狗胆包天,还敢在我房里偷东西,我今天不打死你,我就不姓张。
薛绯烟吃力的避开接下来的一棍子,她跌跌撞撞的从地上爬起来。
张翠花竟然还活着?
她的反抗,让张翠花火气更甚。
你这个死丫头,居然还敢躲?
张翠花挥舞着烧火棍,杂乱无章的朝着薛绯烟砸去。
没想到,薛绯烟这一次,不但不躲,反而还一手握住了棍子的尾部,直挺挺的朝着张翠花冲过去,顺势伸腿绊倒了她。
不过眨眼的功夫,薛绯烟便将张翠花死死地扣在地上。
而张翠花手里的那根烧火棍,则不偏不倚,恰好卡在了她粗短的颈脖之上,一头被薛绯烟握着,另一头,则被薛绯烟用脚,干脆利落的踩上地面。
脖子上传来的剧痛和窒息感,让张翠花惊恐的失声。
她在薛绯烟脚下费力的挣扎。
不一会儿,额角便暴起了青筋。
薛绯烟会做出这样的动作,纯粹是条件反射。
混沌的脑子逐渐清明。
薛绯烟这才反应过来,她这是重生了?
重新回到了远山村?
楮墨呢?
她将视线落在屋内仅有的一张破炕上。
年仅十岁的男孩面色惨,穿着极不合身的衣服,盖着薄薄的破棉被,胸口微弱的起伏,像是下一秒就要断气。
他还活着。
她也没死!
巨大的惊喜从天而降,砸得薛绯烟七荤八素。
真的是太好了。
薛绯烟忍住了即将落泪的冲动,瞪大了圆圆的杏目,恶狠狠的看着被她踩在脚下的张翠花。
上辈子,就是因为她,用五十两银子,将她卖进了盛家冲喜,以至于她惨死在那盛怀山的仇家手中。
她的阿墨为了给她报仇,变成了权倾朝野的奸臣佞相,最终抱着她的牌位,死在了烟染重墨的地下室。
所有的悲剧,都来源于张翠花。
薛绯烟恨不能立即将她千刀万剐。
你这个该死的丧门星,你敢打我?我跟你拼了。
张翠花做惯了粗活,力气大的惊人。
反观薛绯烟,因为常年食不果腹,瘦弱的如同小鸡仔一般。
噌的一下。
张翠花抵开了薛绯烟瘦小的身板,从地上爬起来,一只手揪住了薛绯烟的衣领,轻而易举的将她拎起。
敢打我?你先掂量着你自己的身板?小贱蹄子,老娘我供你吃,供你穿,还供出了一个白眼儿狼?
砰地一下。
薛绯烟被张翠花硬生生的摔了出去。
后背恰好磕到了屋内那一条瘸腿板凳上,薛绯烟差点痛晕过去。
她闷哼一声,听到了床上传来的动静。
楮墨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一双凉薄的凤眸盛满了愤怒。
只见他咬着牙,光着脚丫子,从炕上爬下来,抄起桌上残缺的烛台,直直的就往张翠花那头冲去。
敢打我姐姐?我跟你拼了。
楮墨不知道从哪里生出来一股力气,冷不丁的将烛台哐当一下,砸在了张翠花的脑门儿上。
啊
张翠花惨叫一声,感受到温热的液体,从额角滴滴答答的流下来。
她颤颤巍巍的抬起手,摸了一手的血。
而楮墨,依旧保持着打人的姿势,像一头被惹怒了的小狼崽子,用他那被风一吹就会倒的身板,严严实实的档在薛绯烟的身前。
张翠花惊恐的转身,冲出了屋外。
一面疾步走着,一面大喊:当家的,救命啊,小狼崽子要杀人啦!
发着高烧的少年,在危险解除的那一刹那,浑身的力气,仿佛一瞬间被抽空。
手里的烛台吧嗒一下掉在地上。
楮墨体力不支,瘫软在地上,好在薛绯烟手疾眼快,接住了他。
你身上好烫,小墨乖,你去床上躺着,我去给你请大夫。
薛绯烟一个人费力的把楮墨从地上挪到炕上。
冰冷的床铺,只有一床薄的可怜的被子。
而姐弟俩,却连一身厚实的冬装都找不出来,没有丝毫御寒的物件。
薛绯烟看着外头飘扬的雪花,透过夜色,飘进屋内,眼神坚定的重新落在那盏烛台上。
小墨,你等着我,我一会儿就回来。
她替楮墨掖好了被角,出了门,又随手将房门关严实,才往厨房走去。
薛家小院,只有一间主屋,是薛老头和薛老太的住处。
张翠花和薛老大还有他们的儿子薛楚,女儿薛晓燕都住在东边那两间厢房里头。
西边两间厢房,一间是薛老三和他媳妇儿余秋花的,最后一间最偏僻、最小、最简陋的,便是薛绯烟和楮墨在住。
厨房就在东厢房靠近院门的那一头,由土坯建成的小茅草屋。
薛绯烟从厨房里头,拿到了菜刀,才目标明确的冲进了东厢房,薛老大和张翠花住的那一间屋子里头。
门被薛绯烟哐啷一脚踢开。
张翠花正在鬼哭狼嚎的向薛老大告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