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珩病情才痊愈,唐家忽然遣了人来,说我嫡母病重,思念女儿,希望我回去一趟。
病重了?那可真是太好了。
我险些没忍住面露喜色,结果目光一转,景珩望着我:
「夫人心中定然万分担忧,既然如此,便回去一趟吧。」
我只好逼迫自己露出担心的表情。
「只可惜,我身有要事,不能陪夫人回家了。」
他走过来,伸手替我整理好领子,又在我颊侧轻抚,落下一个吻,
「夫人早些归家,免我思念之苦。」
结果等我回到唐家,才发现嫡母并没有生病。
非但如此,她身体还很健康,甚至有闲情打量着我,问:「成婚后摄政王待你可好?」
我想真正的答案她们一定不愿意听到,于是深吸一口气,啜泣道:
「嫡姐从前那般轻慢他,如今他日夜折磨我,连口饱饭都难吃到,身上更是被打得一块好肉都没有……」
唐听月满意而狐疑地望着我,她身后的丫鬟云雀配合地发问:「可奴婢瞧二姑娘似乎圆润不少?」
我僵了僵:「……许是饿得浮肿了。」
闲话半晌,我终于不耐烦地提出疑问:「母亲身康体健,又为何要叫我回府探病?」
面前这对母女对视一眼,接着云雀退出去,还很自觉地带上了房门。
待房中只剩下我们三人,唐听月从怀中取出一只白玉瓶,推到我面前。
我眉心一跳:「这是何物?」
「景珩为人阴狠毒辣,他那般折磨你,我身为你的嫡母,亦是不忍心。」
嫡母开口道,「你找机会,将此物下入他的饮食之中,待事成之后,自会有人将你接回唐府,荣华一世。」
有人?
我轻勾唇角,掩住声音里的嘲弄:「嫡姐莫非要出嫁了?」
「自然。」嫡母面上闪过一丝得色,「长宁侯府的世子已经派人上门提亲,如今她并非你的嫡姐,而是自小养在庄子上的、你的庶妹,唐凝玉。」
凝玉。
听风弄月,如珠似宝。
她的名字里有美好祝愿,有盛开风月,即便与我交换了身份,依旧能轻而易举得到我永不可及的一切。
我恍神间,沉默了片刻。
嫡母以为我是不情愿,立刻换了神情:
「若你耽搁了凝玉的好姻缘,你小娘留在府中的那点子东西,也不必再留了,一把火烧了倒干净!」
我抬眼看她:「母亲是在威胁我?」
她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望着我:
「唐小二,你贱命一条,若是事情成了,莫说是你小娘的东西,便是要还她清白都可以。可若是不成……」
「你以为,你冒名顶替的事情被发现后,摄政王能留你活到明日?」
嫡母先一步离开了,房间里只余我和唐听月。
她仍然坐在那里,与我七分相似的面容看上去娴静从容。
只见她用指尖沾着茶水,在桌面上一笔一划地写:「妹妹,这就是你的命。」
「即便如今替了我的身份,你也不可能真的成为我。」
我离开唐家时,到底带上了那只玉瓶。
回程的马车里,我握着玉瓶,凝神细思:景珩虽权倾朝野,却也得罪了不少人,在朝中四面树敌。
这如今要迎娶唐凝玉的长宁侯,便是其中一位。
当今皇上的亲兄弟,七王爷的母族,便出自长宁侯一脉。
那么,要给景珩下毒一事,究竟是出自长宁侯的授意,还是……
我不敢再往下想。
回去后,天色已暗,景珩竟然还在等我用晚膳。
许是发现了我的心不在焉,他伸手过来握住我的手:「夫人怎么了?岳母的病情莫非很严重?」
我摇摇头,叹了口气。
如果真是她病重那倒好了。
我高低得整瓶酒来庆祝。
景珩命一旁的琇儿取来纸笔,我犹豫片刻,还是提笔写字:
「我出阁后,爹娘将原本养在庄子上的庶妹接回府中,悉心教养,取名唐凝玉。我只是……只是……」
踟蹰不知如何继续时,景珩忽然伸手,拂过我鬓边凌乱的碎发,声音轻得像是落在我心上的珠玉:「夫人可曾起过什么小字?」
我摇头。
「不如我为夫人想个小字如何?」他提笔落字,「夫人言笑晏晏之时,动人心神,不如小字就叫晏晏如何?」
我猛地抬眼,怔怔望向他。
这一刻,景珩近在咫尺的脸,与我记忆中小娘柔和的笑,竟奇异地重叠起来。
那时候我还小,她抱着我读书识字,学到《氓》时,便抚摸着我的发顶,柔声道:
「晏晏,你瞧,这就是你的小名。」
「言笑晏晏,取和悦之意。只是……我却不希望你太过和悦恭顺,总归是不好的。」
一字一句,言犹在耳。
转眼,她没了气息的冰冷尸体就横陈于我面前,盛怒的父亲提着鞭子走过来,被嫡母劝住:
「不管怎么说,小二毕竟是唐家的女儿……」
「她小娘做出这般恬不知耻的事情来,她到底是不是我唐家的女儿都不好说!」
他厌恶地瞪我一眼,「以后当个粗使丫头养着就是了,唐家只有听月一个女儿。」
「晏晏。」景珩带着叹息的声音响起。
我猛地回神,有些慌乱地抬手擦了眼泪。
他伸手,揽了我入怀,一下一下顺着我的头发:
「你已出阁,你爹娘的心思自然落在旁人身上。如今你是我妻,有何心愿,大可说与我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