戳别人的痛点的结局就是,他手中的棉签一点不客气地重戳进我的伤口,我不想认为他是手抖,肯定是故意的。
这男人,对谁都是一副君子端方的模样,只有我知道,他小气得一匹。
我是被程息梧赶出来的,他像是动了气:「死性不改。」
走廊里灯光刺眼,我眯了眯眼站在紧闭的门外。
胸腔闷闷的,再遇仍有后劲啊。
第二天被通知到警局补口供,离开时已近傍晚。
一出门口,就遇上了等在那的女人。
看得出来,这些年她过得不错,全身上下整一套奢牌高定,精致保养过的脸看不出太多的岁月痕迹,温温柔柔的模样,尽是岁月静好。
她迎上来:「小枝。」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我微微侧身躲开她伸过来的手。
我随行法外交响乐团回国演出的消息,沈园是知道的,她联系过我几次想见面,我拒绝了。
没想到,她的消息还挺灵通。
察觉到我的动作,她尴尬地收回手:「你陈叔在局里工作,他看到你了。」
她说的陈叔我没什么印象了,也不想打听。
我冷淡地问:「找我做什么?」
许是我的冷漠劲儿太明显,沈园有点不知所措:「妈妈就是想看看你。」
我勾起唇好笑地看着她,毫不掩饰地讥诮:「哦,我还以为你忘了呢。」
她如今家庭美满幸福,不记得有我这个女儿很正常。
「小枝,妈妈怎么会忘,联系过,可你以前的号码都不用了,我……」
「别说了。」解释这些,有什么意义呢。
沈园悻悻地打住,过了一会儿又说:「你回来住哪儿?要不回家住吧。」
我压下心头烦闷,竭力平和道:「那不是我家。」
「小枝。」
「你回去吧。」
沈园难掩伤心,默默站了几分钟才往车子走。
豪华商务车门滑开,一个梳着中分、穿小西装的小男孩扑到她怀里,沈园慈爱地接住他上了车。
车子缓缓远去,我收回目光,猝不及防察觉眼眶有点发热。
眨了眨眼压下那股热流,掏出烟点着,风掠过唇上烟,那点红光在风中灼灼燃烧。
我放空地看向对面的车道,后知后觉地发现,似乎那辆黑色的宾利在那里停了好长时间了。
车窗紧闭,很难窥探里面是否有人。
早春天色渐沉,灰蒙蒙的天细雨翩然落下,白烟从唇齿间逸出,消弭于春风。
许是正值下班高峰期,打车平台上的订单迟迟没人接。
我向来慢性子,细雨如织,我仍能不紧不慢点上一根烟,悠哉等着。
几分钟后,路对面黑色的宾利躁动地冲出去,在百米开外猛地掉头。
刹车声在无人的傍晚尖锐刺耳。
车窗摇落,我在漂浮起的烟雾里微微眯了眼:「程医生,这么巧?」
程息梧目视前方,侧脸轮廓在早春薄薄的暮色里,勾出清寒的轮廓。
「上车。」
沈园来找我,这不意外,他来,倒真有点意思。
我好整以暇地倚着路牙子,没动。
「你也有事?」我和沈园说话那会儿,他的车就已经停在那。
都看到了吧。
程息梧缓缓侧过脸,脸色冷淡,欠缺情绪,视线从我的眼睛掠过,又移开落在不知名处。
唇边弧度浅浅:「也没多大出息。」
「呃……」我偏了偏头,眼睛里未散的红晕到底是暴露了情绪。
让他逮着嘲讽的机会。
我掸了掸烟灰,问:「程医生这么闲?」
这么多年没见,他这人是越发难懂了。
倒还是当年高山白雪难攀的姿态,但怎么瞧,都能读出来一丝别扭的情绪。
不就那一段嘛,当时追他轰轰烈烈、人尽皆知的是我,丢人的也是我,我现在都能坦然跳过,他反而有刺。
雨丝交缠愈密,程息梧没等到我上车,耐心耗尽,下车时略显暴躁地甩上车门。
头上移过来一把雨伞,他举着伞,自己却站在雨里。
心里的涟漪起了又去,我漫笑调侃:「怎么,近一点我能吃了你啊。」
「隋枝。」
暮色四合,他的声音混着风低沉隐晦。
我识趣地敛了笑,静等着他说下去。
雨丝纷纷扬扬裹了他一身,出声沉凉:「既然不愿意跟她走,那就跟我吧。」
话入耳,我惊得手一抖,烟灰簌簌散落。
「程息梧。」我被逗笑,「你脑子没毛病吧?」
他的目光缓缓落到我脸上,颜色浅淡的眸子冰冰凉凉没半点温度。
「你不是那么喜欢钱吗?」带了点讥诮的冷笑,「我有。」
这话扎扎实实击中我的软肋,往事一幕幕浮现,我心头的火刚又冒起来的苗头,瞬间湮灭无声。
我温淡点头:「是,你没说错。」
凉风扑在脖颈,我垂下头看着指间的烟被碾压扁平,心平气和:「程医生,我想你该去看看心理医生。」
我自问这些年我已经能做到心静如水了,还是被他这一出给弄得不知所以。
本来就没多少情深意重,隔了这么多年,早该偃旗息鼓了。
他在闹什么劲?
风声迂回,他半自嘲半认真:「我有病,你能治。」
「……」我哑了声。
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地叫嚣,我转过身去接。
专车师傅在不远处打着双闪,橙光闪烁,我深深吸了口气。
「过去的我都忘了,也没想过回头,治不了你。」
我无数次咬紧牙关走过来的路,没有回头看的打算。
程息梧紧紧盯着我,半晌后,情绪撕开一个口子,阴沉扯唇:「真狠呐,隋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