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不清那天具体的日子了,只记得是个闷热的午后,我兴高采烈地跑回家。
因为妈妈说是去出差,但是一两个月都没有回来。
我迫切地想要见到她,直到我开门见她躺在沙发上,脸色蜡黄蜡黄的,我爸爸小心地照顾着她。
气氛有些尴尬,她只看了我一眼道:「回来了呀?」
而后他们都没说话,我甚至还在疑惑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直到听到我爸爸说:「等生下来就好了!」
我怀疑我的耳朵听错了,一种极其不安的情绪萦绕着我,可我却没有勇气问。
直到吃饭的时候,我爸爸突然道:「小栀,想不想要个弟弟?」
我问为什么是弟弟,不能是妹妹呢?
就这么一句话,从来没有打过我的爸爸,第一次打了我一耳光:「你能不能说点好的?触霉头好玩吗?读那么多书还学不会说话吗?」
一个人怎么会变化那么大?我只记得小时候他叹息过好多次,可惜我不是个男孩。我还记得从前我妈妈给我提过,我刚出生的时候,爸爸的一个朋友还嘲笑他断后了,没想到我爸爸后面对我竟然这么好。
在此之前,我一直都觉得他是这世上最爱我的人,甚至我从前觉得爸爸比妈妈对我好。
我喜欢吃枇杷和草莓,冬天的草莓价格高的时候比肉还贵,但是爸爸每次都会咬咬牙给我买,他说我闺女想吃,就这点愿望我都还不能满足吗?
他会把自己好不容易攒下的私房钱分我一些做零花钱。
很小的时候还会让我骑在他的脖子上,将我举得特别高。
可他现在也会因为这样一句话,用像看仇人一样的眼光看着我,狠狠地打我一巴掌。
我小时候知道他想要儿子,可是我不知道即使过了这么多年,哪怕有一点机会他都想要儿子。我挨了他一巴掌,我妈妈只是看了看我,然后下意识地避开我的眼光。
她现在在意的只是她的肚子,她的肚子慢慢隆起。
而我是在她已经怀孕好几个月才知道的。
那年我正读高二,由住宿变为走读,每天中午都要骑着电瓶车回家给我妈妈做营养餐。
因为年纪大,她的妊娠反应很严重,还得了糖尿病。
她情绪很不稳定,经常哭,晚上和我一起睡,本来她之前是和爸爸睡的,由于她半夜上厕所次数太多了。
我爸白天还要上班,经常为这个事和我妈吵架说她矫情。又不是没有生过,这次反应这么大干嘛?说她就是故意的,为了折腾他。
我妈妈在面对我爸时,就像一个哑巴,他说她的时候,她只会低着头。甚至和别的家庭不一样,我们家的钱都是我爸爸在管,她什么都听他的,哪怕人到中年也要拼命为他高龄产子。
我爸骂了很久,骂到最后把我也扯了进来,他说我和妈两个都太自私,就知道巴着他吸血。
他说他一个人工作养一家人,可却没有人体谅过他。可我妈妈之前也是有工作的,他们两个挣得差不多的,是为了给他生他梦寐以求的儿子,她才不能去工作的。
吸血?我没想到这两个字会从我的爸爸嘴巴里出来,原来他一直觉得我在吸他血。我看着他,说不出一句话,我平时那些很会说的词,在面对他时,一个词都说不出来,因为他确实从前待我很好,我和我妈一起变成了鹌鹑。
看我两个都低着头让他骂,他终于平静了下来,我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过了。
结果早上吃早饭的时候,他突然「语重心长」地对我道:「小栀,你已经这么大了,也该帮爸爸分担一些了,你妈妈怀着你弟弟,你该多照顾照顾她。以后你妈妈就挨着你睡行吧?」
我每天上课要上到晚上十点,自从转为走读后,我每天都感觉时间不够,我妈妈要是再和我睡,我心里有几分恐慌。
晚上回家时,我妈不安地坐在我房间里。她好像白天又哭了,也有可能是孕期反应,脸都肿起了,她原本是双眼皮现在都已经肿得看不出来了。
「小栀,我会不会影响到你呀?你白天还要上学。」
她说话的时候,我正在用精油给她揉腿,她的腿肿得有点吓人,用手指按会凹陷下去,我竭力地忍住我的那些坏情绪,我清醒地知道我和她争吵没有什么用,她已经走到这一步了,而我怎么想更不重要。
所以我没有回答她,这样的话没有意义。他们这样突然决定要生二胎,还说是给我做伴。
我需要一个比我小十多岁的伙伴吗?在要求我每天回家做饭时,我还没说什么,我爸就一阵输出,他说养我这么大,家里一点忙都不愿意帮吗。
然后我选择了妥协,每天累到上课都很困,我就不停地掐自己的胳膊。
林琛算得上是我的青梅竹马,他大我一岁半,比我高一级,在我读住校时候我们经常一起吃饭,我选择走读后,我们见面的时间越来越少,直到放月假,他和我一起回家,无意间看到我手上的掐痕,脸色极其难看地问我是不是被人欺负了。
我只和他说我是太困了,他听完沉默了一下给我说道:「周栀,如果你自己不懂得拒绝,谁也帮不了你。」
我知道他想说什么,但是我确实暂时做不到,只得对他道:「我睡一下,到站了以后你和我说哈。」
他什么都没再说了,只是提醒我到站后,晚上给我买了一瓶提神的清凉油,和辅助睡眠的药。
晚上和妈妈睡觉以后,我休息的时间更少了。
妈妈经常失眠,我有时候迷迷糊糊的都能听到她的哭声。
我忙开灯爬起来看她,她赶紧用手抹掉泪花。
我不知道说什么,双方都沉默着。
她再也崩不住了,一个劲儿地擦眼泪,极力忍住哭声——她怕吵醒隔壁的爸爸。
其实我们家还有一间客房,但是妈妈月份越大,她就越害怕。
她时常一个人坐着哭,问我,万一要是她高龄生孩子,出事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