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并不是墨玄瑾第一次如此唤云小汐,但却是云小汐第一次听他这样唤自己。
语调缱绻,嗓音温柔,带着诉不尽的思念。
与白日他在进宫前和她道别的语气全然不同,云小汐分辨得出。
因为那时的她还是云昭,但此刻,她是用云小汐的身份出现在这里的。
她主动在他面前卸下了那层虚伪的面具,所以墨玄瑾才会这般模样。
云小汐的心狠狠刺痛了瞬。
那时的她决定离开皇宫,决定离开墨玄瑾,就是因为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对自己迟来的感情。
从前认错了人,所以心意是错的。
可谁又能保证如今的感情,就不是错的了呢?
云小汐无声地捏紧了手,将涌上喉间的涩意悉数咽下,眸底的漠然没有消减半分。
云明慎心头一闷:“阿姐,你为何要来!”
“阿慎,纸是包不住火的。”云小汐的声音像是结了层冰棱棱的霜,“从决定离开皇宫的那一天开始,我便知道,迟早还是要面对的,只是早晚的问题。”
说完,她侧眸看向墨玄瑾,语气又冷了几分:“墨玄瑾,你到底想做什么?”
墨玄瑾收起剑后就抬步向云小汐走了过去。
闻言,他脚步顿滞,在离她还有几步的地方停住。
与这半月来听到的冷漠语气都不相同。
云小汐方才那句话里的寒意是真的化作了利刃,狠狠扎进了墨玄瑾的心口。
他眸底划过一抹痛色:“姝儿,我只是……只是找不到你。”
话落,只见云小汐勾起了抹讥讽的笑。
“所以你带兵逼宫,用剑刺向一国之君的心脏,逼我不得不出现阻止这一切,是吗?”
墨玄瑾呼吸一滞。
刚才刺进他心口的那把利刃,好像被人握着刀柄转动,把里面剜得血肉模糊。
而握着这把刀的人,就是云小汐。
可……怎么会是她呢?
眼前扯着嘴角嘲讽笑出来的人,不应该是云小汐;毫无顾忌地说着如同刀刃般刺人的残忍话语的人,也不应该是云小汐;那样用冰冷而又残酷眼神让人窒息的人,更不应该是云小汐!
墨玄瑾攥成拳的手背上青筋凸起,体内忽地有种空虚的烧灼感。
“是你先骗我的……你明明没有死。”
“不,我死了。”
他猛地抬眸看向她,眉眼间有种说不出的哀痛。
但云小汐看着,脸上神情没有半分松动,像是毫不在乎:“那道和离圣旨是我让阿慎收回的,为的就是想告诉你,云小汐已经死了。”
墨玄瑾瞳孔狠狠战栗,紧凝暗色。
而云小汐的声音还在继续:“我抛弃了生我养我的皇宫,抛弃了我的弟弟,抛弃了心爱的人和挚友,抛弃尊贵的身份地位,不顾一切地逃离这里——”
“这都是因为你,墨玄瑾。”
第三十四章
话落那瞬,墨玄瑾的心疼得就像被生生撕裂。
从连绵不断的细微疼痛,一直到能逼人发疯的窒息一样的痛苦。
而这痛又从肉里深深剖开他,迟来的绝望一寸一寸蔓延,逼得他脸上血色都逐渐减退,最后只剩下一片白。
墨玄瑾下意识大口喘着气,胸口里的疼也只缓解了一点。
片刻,他才嗓音沙哑着开口:“可你来了,你还是在乎的……”
望着墨玄瑾的这幅模样,云小汐死死掐着手心,但眼睫还是狠颤了瞬。
好在,昏暗烛光下,他看不清。
她淡而清冷的声音缓缓响起:“其实我没想来的,我早就不在乎北昭的皇位是谁坐了,不是阿慎,他至少还能轻松些。”
“而我之所以来,只是想着该和你彻底说个清楚,不然你定还要缠着我不放。”
墨玄瑾已经疼得说不出话了,只能执拗地紧紧盯着云小汐,试图从她的神情中找到一点可以慰藉自己的依靠。
然而……
没有,什么都没有。
她看向自己的眼里再也没有往日隐晦的爱意,更没有柔情,只有冰冷。
和殿外那呼啸风雪一样的冰冷。
“不是的,姝儿,你听我说……”墨玄瑾强撑着想说话。
却被云小汐打断:“如果你逼我出现是想告诉我,你有多爱我的话,那么就不必浪力气了。”
“因为这些话一年前我已经听过了。若没有听到这些话,我也不会下定决心离开。”
墨玄瑾狠狠怔住:“为何?”
云小汐直直地对上了他的双眼。
“你我相识的十几年间,你始终都很笃定你爱的人是染眠,可就在知道幼时那一面是认错了人,你就又笃定地爱着我,你自己不觉得荒唐吗?”
“数年的相处,你都没能爱上我,仅凭幼时的一面……墨玄瑾,你的爱对于我来说,比殿外青砖上融化的雪水还不值钱。”
墨玄瑾的眼眶红了。
自幼时起,墨玄瑾哭过的次数极少。
一次是在母亲病重逝世,一次是在得知父亲为保护先帝而意外丧命。
最后一次,是在云小汐下葬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