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我可真是个倒霉蛋。
我自小在宫里长大,一直被分配在佛堂,身为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宫女,我今后的人生道路应当是攒点小钱,等到二十五岁外放出宫,找个好人家嫁了踏踏实实过日子的。
无波无澜,平淡如水。
谁知道,生辰宴前几天,狗皇帝喜怒无常,不知为什么把御前的宫女侍卫们全砍了,一下死了好些人,宴会缺人手,急忙临时从各宫抽调。
我所在的佛堂,平时就两个宫女负责洒扫,就这,还得硬挤出一个人来去帮忙。我名为岁落,另一个宫女叫红药,红药正好月事来了,怕冲撞了喜气,不能前去,那就只好我过去帮忙了。
我们这些临时抽调过去的,没有经过严格训练,自然不能到贵人跟前侍候,只能做些杂活。我被安排到御膳房,负责上菜。
宴席上那么多道菜,上菜的那么多宫人,就我这个倒霉催的——刚好在我端着菜到宴席旁边的时候,刚好下面舞袖飘飞的美人忽然甩过来一把飞刀,刚好刺客们暴起乱杀的时候我就在暴君身边,刚好有把长剑从我那个方向往暴君身上刺。
我要是躲开,回头被安排一个救驾不积极的罪名,肯定凉凉。
我要是不躲开,被那么长,那么亮的剑捅一下,估计也得凉。
一个是必凉,一个是可能凉。
瞬息之间,我就做出了抉择,不仅没躲,反而扑上去替暴君挡了一剑。
嘶!
真疼。
长这么大,我连针扎手指的伤都没受过,一受伤就受个大的,我相当不争气地昏了过去。
没有昏很久,我再度有意识时殿内的混乱已经结束,迷迷糊糊间听到暴君低沉磁性的声音,“留两个活口。”接着便是一片刀兵砍头的屠杀声。
“皇上,这个宫女怎么办?”太监问。
我立马紧张起来,努力睁着眼睛,只睁到一半,对上了一双幽深的凤眸。
暴君坐在龙椅上,一只手撑着个下巴,优雅闲适得像只黑猫,刺杀发生前他就这个姿态,刺杀结束了他还是这个姿态,刀光血影没影响他分毫。
他饶有兴趣地打量我,不顾我刚睁开的眼睛,接着慢条斯理吩咐,“是个忠心护主的好奴才,厚葬了吧。”
我垂死病中惊吓醒,随手一抓,好像扒拉到了他的衣摆,虚弱地,“吱……”
没死呢没死呢,狗皇帝眼真瞎。
啊不对,呸呸呸,我要说的不是这个。
我觉得我还可以再抢救一下,现在就埋我我不服。
我奋力撑了起来,疼得眼泪汪汪,拽着他的衣摆深情地说,“皇上,您没事奴婢就放心了。”
“皇上,奴婢仰慕您好多年了。奴婢的梦想就是长伴陛下身侧,若是奴婢今日不幸身死,为魂为魄,奴婢也会一直陪着皇上的。”
狗皇帝,我要是被埋了做鬼也要缠着你。
暴君垂眸看向我拽着的衣摆。
暴君一袭玄色龙袍,绣着张牙舞爪的金龙,华贵雍容,一场刺杀下来,衣服上一滴血都没沾上,我一扒拉他,他那衣摆上,沾了好多血。
我也看过去,后知后觉,才发现手上全是鲜血。
完蛋了。
听闻暴君残暴乖戾,喜怒无常,总之就是有大病,曾经因为一个妃子奉茶弄脏了他的衣袖,当场就把人砍头。
我求生欲极强地捏着袖子擦了擦血痕,却越擦越多,我脸上的眼泪也越流越多,一方面是疼的,一方面,我感觉这已经不是厚葬不厚葬的问题了,这是有莫得全尸的问题。
人之将死,胆大包天。
我放开他的衣摆,变脸如翻书,抽抽噎噎。
“奴婢想通了。皇上如皓月羲和,奴婢葭草之卑,不配长伴君侧,还是将奴婢厚葬了吧。”
感觉有点晕,我快撑不住了。
暴君却笑了,“你是第一个说仰慕朕的。”
虽然我从小在宫里长大,但我是末流宫女,基本没有见到皇帝的机会,见到了也是远远就低头跪拜,今天是我第一次直面暴君。
他可真好看啊,直击人心的俊美,晃得我有些眼花。
接着我眼一黑,再次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