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鹿呦圆圆的下巴绷着劲,她想要抬头向别处看一看。
刚一用力,嘴里扑哧一声,喷出星星点点的口水,霎时松了力气,失败了。
唉
在旁人看来,这个婴孩装作小大人似地叹了一口气,小模小样很是可爱。
实际上,齐鹿呦是没喝成孟婆汤,直接被亲娘的肚子里生了出来。
灵魂是上一世的,身体是新出炉的。
她无力地瘫在摇篮床上,哪哪都不适应,无聊极了,等待着力气恢复的同时,继续偷听门外丫鬟之间说的小话。
此前外面一直嘟囔的轻语,突然提高了声音。
一个稍显稚嫩的声音带着喜悦问道:五月姐,柳嬷嬷真的去了前院?她是去筹办明日二郡主的洗三礼么?
小丫头连声的询问透露出内心的焦灼。
五月低声呵斥:小声些,叫什么二郡主,王爷可还没请封呢!叫二小姐。
五月瞪了眼正尴尬憨笑的小丫头,随意地抬手抿了抿鬓角的碎发,说:即便办了洗三礼又怎么样?赶明儿我就想办法走,我可不想伺侯她。
她往正院的方向使了个眼色,说:当日发现是个小姐,那位脸色一下就变了,满屋子的人都跪下了,就怕被殃及。
五月端着架子,满意地看到小丫头一副见了大世面的神情,继续说道:怀胎十个月,盼啊盼的,谁成想来个女儿,一个丫头片子能继承王位吗?
她压低声音,说:王妃都气得血崩了!
柳嬷嬷将她送到这个偏远的院子,又只拨了我和辛妈妈来照看二小姐,这意思还不明显?
屋内的齐鹿呦眨眨眼睛,不理会丫鬟口中的嫌弃,只在意这一世自己已经睡过一天了,今天是她出生后的第二日。
至于亲娘对她的不喜,她可比这两个丫鬟知道得多。
亲娘那是恨不得她立刻死了呢!
还记得自己在一群同事的惊呼中,陷入黑暗。
那一刹那极快又极慢,让她清楚地明白,她要死了。
这么多年来为了赚钱,身体熬着。
最近又一天接一天的加班,本想着像往常一样,挨过去就好了,谁成想,直接猝死了。
人没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只希望她的死亡可以减少一个拥有万恶加班制度的公司。
恍惚间,齐鹿呦发现有人在薅自己的脑袋,随之身侧出现持续地挤压感,一下一下,迫使她向下移动,新鲜空气猛地涌入鼻腔。
她迷糊着,没有反应过来。
小巧的脚丫子立时被一双粗糙的手紧紧握住,整个身子倾斜向下,啪啪两声,屁股被大手拍得震天响。
她的痛觉被放大无数倍,太疼了,不自觉地哭出声:哇哇哇。
接生婆听到齐鹿呦的哭叫后,松了一口气,抿着的嘴唇松下几分,眼睛一扫,又瞬间绷住,手脚利落地将齐鹿呦包好,快速地交给一旁神情恍惚的柳嬷嬷。
喧闹欢呼的声音不知从何时消失,寂静来的突然。
倏地无声让齐鹿呦有些慌张,明明方才还听见众人为她的诞生而喜悦,现在是怎么了?
柳嬷嬷小步快走,迅速将包好的齐鹿呦带至床前。
晋王妃惨白着脸,颤巍巍地支撑起身子,抖着手打开襁褓。
一阵凉风扫向齐鹿呦的双腿间。
齐鹿呦突然明白,气得懵了,心里吐槽,再看也没用,我还能给你多变出个零件么?
柳嬷嬷忐忑地说:主子,二郡主安康,健康得很。
齐鹿呦虽睁不开双眼的,却敏锐地发现空气中紧张的气氛。
她的哭声渐缓,突然降临的恐惧,好似脖颈好似被人攥紧,抱着她的双手颤得厉害。
齐鹿呦打了个激灵,小鼻子小眼睛皱到一起。
晋王妃看到腿间什么都没有后,一瞬间脱力,向后倾倒在青色细绸布引枕,湿腻的汗水将发丝粘在脸颊,厌恶悔恨在她眼中翻腾,狠戾的话语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溺死。
柳嬷嬷见状赶紧大喊了一声主子,声量将晋王妃的话语压过。
她用眼睛示意晋王妃看四周,提醒道:王妃,王爷前个儿来信还说,待他从庄子回来之时就可以见到小主子了。
柳嬷嬷自主地将晋王口中的儿子换成小主子。
从有孕到诞下,每日都有太医前来请平安脉,脉案清楚地记着这个孩子是多么健康。
在这个屋子里,这个孩子只能胎死腹中。
如今活着见了光就绝不能死在这里。
若王妃实在不喜,日后是可以死在别人手中的。
晋王妃不顾柳嬷嬷的眼色,红着眼,死盯着襁褓之中的齐鹿呦,如葱白细嫩地指尖攥紧被褥,上好的丝绵被拽得抽丝。
啊!王妃血崩了!
一声慌张的喊叫,打断了晋王妃满是恨意的凝视。
汩汩鲜血出现在纯白的棉被上。
柳嬷嬷惊慌地将齐鹿呦塞给一旁的辛妈妈,指使着丫鬟去叫太医。
晋王妃熬了一天一夜才生下齐鹿呦,精疲力尽又受重大打击,已经支撑不住了。
丫鬟妈妈们将晋王妃团团围住,熬药的,取参片的,端盆子的,换被子的,屋子里像烧开锅的沸水一下子沸腾起来。
半响过后,一碗碗苦汁子灌下去,晋王妃终于止住血。
她疲惫地闭上眼,竭尽全力压住涌上心头的恨意,努力将话语从口中吐出:去庄子,禀报王爷吧。
齐鹿呦感知到死亡的镰刀离开她的颈间,她松了口气,自己活下来了。
从这辈子施予她生命的亲生母亲手中,抢回一条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