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一晕之后,我就彻底在病床上不下来了,太医把脉把不出毛病,那是当然,因为我是装的,只好诌了个滞夏的借口,让太医好向皇帝交差。
这样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免了皇帝请安,我日日和二姐闲唠嗑,之前被皇帝搅和得烦躁不堪的心安稳了许多。
二姐一边给我喂补品,一边拉家常,跟我说天下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把她的前三任夫君都挨个儿骂了一通。
其实她所说的前夫们的缺点,比如酗酒、狎妓、爱娈童,世上大多女子都忍受得了,毕竟女四书里没教我们反抗。
可她眼里不容沙子,让她不快活,她就拼死了要和离,这样不羁的性子,爹娘都拿她没办法。
她每逢进宫,都语重心长地劝我:“您余生还长,一定要尽情享受,什么节俭吃斋,装装就得了,人一生短暂,千万别亏待自己。”
眼下,她更是看着我的脸啧啧惋惜:“若是当年爹爹没有利欲熏心,将你送进宫来,这样的性情模样,什么样的姑爷挑不到,哪用守寡?”
“什么姑爷?”
纱幔外穿来一声男声,我一呛,差点把没来得及吞进去的燕窝喷出来,二姐向大喇喇走进来的皇帝问安,我抬头瞪着他,不满之色溢于言表。
我和我二姐说私房话,他都没让宫人通传一声就走进来,怪吓人的。
也不知他藏在纱幔后听了多久……
我正想装病赶他走,他一本正经地接过二姐手上的瓷碗:“朕来伺候太后。”
我两腿乱蹬地往床里缩,虽然衣服穿得好好的,还是忍不住把被角往上拉高了两寸。
“不必了,哀家已经饱了,皇帝请回吧。”
他低头舀了舀那燕窝,自己尝了一勺:“太后若是嫌今年进贡的燕窝不好,朕便叫人全扔了。”
我颇感肉疼,干脆不吱声。
二姐在旁感慨起来:“皇上真是孝心一片哪!”
我小心地瞟了一眼他的脸色,果然,跟打翻了砚台似的,不出所料,他马上屏退了二姐,让她退去偏殿歇着了,连带着一众仆婢,也尽数遣退。
床帏间一暗,是他坐了下来,将一勺燕窝送至我嘴边。
我一想到这勺子他刚刚也用过,莫名其妙地心如擂鼓,闭着嘴巴与他伸来的手对峙了片刻,终究是鬼使神差地张嘴吃了。
厨房炖这盅燕窝肯定放了不少糖,否则怎么会这么甜呢?
第二勺再送到嘴边的时候,我避开了:“你回去吧。”
他没接我的话,只是把碗朝桌上一放。
“沈归麓,我从未哄过女人,也不知道怎么哄,你如果还不满意,那我就不哄了。”
我听他这话的意思,肯定是这些日子的冷落奏效了,他的一腔欲火终于凉了,也有可能是我今日卧于病榻,未施粉黛,终于让他放弃纠缠了?
我不就是想要这个结果么?为什么在他宣布放弃的一瞬间,心底深处还有些莫名的酸涩?
我假装松了一口气,摆出得偿所愿的样子:“好啊。”
我以为这下子他会拂袖而去,以后再也不来找我的麻烦,虽然可能没有往日的优待,但也不至于克扣我这个寡妇太后的份例吃用吧?
我垂下眼帘看被子上的团纹,就等着他的影子何时离去,却没想到臂弯一紧,我被揽入了他的怀里,下一瞬,嘴唇上那个温热的触感又出现了。
等我反应过来他做了什么,只能咬紧牙关抵御他的入侵,慌忙用两只手抵住他的肩膀想要推开他,他却越抱越紧,越压越重,等我再得喘息,睁开眼一看,他已经将我按在了床上。
“李筇,你不能枉顾礼法……”
我的声音分明应该是害怕得颤抖,可是自己听着却觉得像是可耻的诱惑。
他的声音夹杂着粗重的呼吸声,隐忍得发哑,像是一记记重锤,砸得我心房不得安宁。
“礼法?你这么讲究礼法,怎么敢直呼我的名讳?”
他轻笑着继续说:“我记得这也不是第一次了吧?你还打我,天下谁人敢打皇帝?”
这个坏蛋肯定是故意的,在我耳边吹气,痒得我脖子都快缩进肩膀里了,推他又推不开,跟一尊大山似的。
“是你无礼在先!”
“那这回我又无礼了,你是不是还要打?”
我心想这人怎么这么恬不知耻,让我怎么招架?下一瞬我的手就被他捉住,硬生生地贴在他脸颊上。
“你再打呀,如果这样能让我死心,你尽管打。”
我的手腕被他的大掌紧紧圈着,几番挣脱不开,反而还被他的脸贴得更紧了些。
这个人也是奇怪,表面看着脸不红,一摸上去竟然烫得很。
我实在没办法,只能努力撇开目光不去回应他的眼神,一咬牙,直截了当地挑明了:“我们这是在乱伦!”
他的眼睛亮了起来:“倘若你不是太后,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我听到这话,缓缓闭上眼,悲切地苦笑了笑。
世上总有人说倘若,可这个假设是最没有意思的事,分明实现不了,为什么要说出来,让人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我这样的身份,注定要带到棺材里去,被埋在先皇的陵寝旁,世人说起都是继后沈氏,与他只能是尴尬的母子关系。
“你别胡说了,除非……”
我知道话至此理应住嘴了,可不知是什么念头驱使,我喉头一哽,在眼泪落下之前,说了一句话:“除非有下辈子吧。”
看,你说倘若,我便许下辈子,你我都知道不可能了。
我还是低估了他,他听了这句话,非但没有清醒过来,反而更紧地抱着我,似乎要将我肋骨勒断,直到我喘不过来气地捶他,他才松手,眼睛亮晶晶的。
“那太久了,我就要你这辈子,要定了。”
他没有动我,只是像得了令箭一样兴高采烈地离开了,我不知道他在高兴什么,只知道他走后,二姐探头探脑地进来,帮我把凌乱的衣衫理了理,竖起了大拇指:“太后,佩服!”
我意识到了什么,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想跟她解释,她却摇摇头,露出意味莫名的笑容,语重心长地跟我强调一句话:人生得意须尽欢。
须尽欢?我怎么敢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