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晗天在廊下站了半晌,闭眼,日光打在身上,感受不到一点暖。
失去孩子的痛无比清晰地传来。
明明未雨绸缪了许多,眼看就要将燕月一党连根拔除,不曾想叫燕月狗急跳墙,害了妧妧。
喉头一甜,他呕出一口血,慢慢弯下身子,撑着廊柱深深喘息着。
心脏揪成一块,生疼。
少顷,他一拳捶在柱子上,起身向门外走去。
坤宁宫内,檀香袅袅。
自新皇登基以来,这里是最清净的地方。
就连皇帝都不来。
燕月闭目坐在软椅内,撵着一串菩提。
菩提起先是白的,但如今变得白里透红,包了浆,可见已经跟了燕月不少年月。
从她杀第一个人开始,染过无数人的血,包括……她痴愚的父亲。
殿外传来脚步声,燕月缓缓睁开眼。
就见李恒忠匆匆归来,「主子,宋氏的孩子,没了。」
「百里晗天忙于伤心,便是咱们的机会。」
双方争斗越演越烈,撕破脸是早晚的事。
她眼眸闪过一抹厉光,浅浅笑开。
若非她是个女儿身,哪里还用得着百里晗天。
她自认不比任何人差,可世道不公,瞧不起女人。
燕王的旧党看不上她,日日劝她给百里晗天生育子嗣。
她偏不。
「主子,奴才怕陛下……」
燕月冷笑一声,「怕他作甚。那药你可按照吩咐下在他饮食里?」
李恒忠点头。
「他的身子一日差过一日,等他油尽灯枯,便是我手里的一只傀儡。」燕月提起菩提,对着天光细细端详,「很快,我就能——」
砰!
大门轰然倒塌。
强烈的天光刺的燕月眯起眼。
尚未看清,下头便传来李恒忠凄厉的惨叫,只是一下,便了无生息。
燕月侧头,只见李恒忠的尸体就倒在脚下,身首分离。
百里晗天提着剑,白衣染血,双眸猩红,如地狱来索命的恶鬼。
她脸色一冷,「百里晗天,你这是做什——」
话未说完,就被百里晗天狠狠扼住了脖子,掐得气都上不来。
燕月的脸色因窒息迅速染上一层灰。
她心头腾起极大的恐惧,百里晗天动了杀心,他要杀了自己!
这个疯子!
百里晗天一脚蹬在椅子上,靠近,字字清晰,声音冷冽,「毒妇,还我孩子命来。」
他眼底是一抔看不见的黑,无一丝情绪波动。
燕月只在战场上见过百里晗天,就像个杀神,不死不休。
她一定要想法子救自己一命。
燕月死命地拍打着百里晗天的手腕,用仅有的气音挤出几个字:「小姐、嫌你脏——」
百里晗天乍听到这几个字,倏然松了手,一剑插进燕月的肩膀,「你再说一遍。」
燕月捂着脖子,剧烈咳嗽,伏在椅子上,气若游丝地盯着百里晗天,露出一抹癫狂的笑。
「小姐嫌你脏,所以你碰过的东西,她都不要了。」她怪声怪气地开口,粗嘎的嗓音仿佛将百里晗天的耳膜割破。
百里晗天将剑插深了些,问:「你为什么知道……」
燕月猛得摔碎虎符,在周围不断增加的守备军中,咧开嘴笑了。
「因为我就是那个侍女啊……」
百里晗天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在王都郊外追你的,拿鞭子缠你的,用矛刺你的,都是你的属下,是你日后委以重任的燕王旧部。」燕月笑的得意,「先骗你,再拉拢你;先杀你,再救你。投靠仇人的滋味,如何啊?」
百里晗天转了转手腕,剑便剜着燕月的肉,血汩汩流出。
燕月晓得他动了怒,亦知道百里晗天心狠手辣,两军对垒,她赢不过他。
可是如今四周都是她的人,百里晗天终会变成她脚下的一条狗。
燕月无视躯体的疼痛,故作轻松道:「太尉府掌各个州郡城防布局,全府上下固若金汤。只有你,能帮我打开突破口。」
她笑出声来,「英雄……难过美人关啊……百里晗天,我真庆幸,你是个大情种。耍点手段,就能让你背叛个彻彻底底。」
这些话,无异于往百里晗天心口上捅刀子。
他承认,南征北讨多年,是因为太尉府有天底下最全的沙盘图。
他耳濡目染,知己知彼,一坐上燕王之位,便势如破竹。
原来,他不过是燕月一早就相中的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