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亲三载有余,崔宁远心中仍然怨我至极,连称呼也不肯改。
他的学识,放在整座京城学堂都是出色的。
先生常拿他训斥纨绔,那群人便翻出他童养夫的身份肆意嘲弄。
年岁愈长,我的身子越发孱弱。
冬日寒冷,见不得风。
娘命人将马车严严实实地遮起来,又置了几只手炉,车内热气翻滚,崔宁远鼻尖都冒汗了。
「你若是觉得热,先解了斗篷,下车再披上。」
说着,我伸手就要帮他解下斗篷。
他侧身躲开我的手,眼底翻滚厌恶之色:「别碰我。」
我怔了怔,手也跟着僵在半空:「你很讨厌我?」
「不曾。」他又平静下来,反倒将斗篷笼得更紧,「只是姑娘身子弱,此等小事不敢劳烦。」
心里泛上细细密密的痛,我脸色发白,却说不出话来。
似乎不管我这三年待他如何,他始终牢记初见那一次的交易,并将其视为莫大的耻辱。
我并非性子坦荡,有口直言的人,却也尽我所能地,将我的心意传递给他。
可崔宁远从来都是拒之门外,不屑一顾。
到学堂后,在众人的起哄声中,先生来了。
他带来了一个新入学堂的少年。
「我叫贺闻秋。」此人十分热情地抬手挥了挥,笑容灿烂,「这边的朋友们,你们好啊!」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目光飞快掠过众人,却在我身上意味深长地停留了片刻。
这人……有些奇怪。
我望着他笑意轻浅的眼底,不知怎么的,有些晃神。
愣怔片刻后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收回眼神后,我很快察觉到旁边冷冰冰的视线。
竟是崔宁远。
「贺闻秋是贺家嫡子,并非如我一般,是姜姑娘可以随手羞辱的微贱之身。」
下学后,他破天荒地主动来找我同行,却在半晌后忽然丢下这么一句。
我怔然了一下,忍不住道:「你很在意这件事吗?」
崔宁远脸色一沉,破天荒地叫了我的名字:「姜笛,你真是自作多情。」
「你放心,你我既有婚约,我的心思便不会落在旁人身上,何况那贺闻秋瞧上去古里古怪的——」
我话音未落,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嗤笑。
转头望去,正是贺闻秋。
他嘴里叼了根草叶,看上去姿态懒散,人却凶巴巴地瞪着我:
「背后不道人是非,姜笛同学你不知道这个道理吗?」
「知道。」我说,「我哪有背后议论,难道不是当着你的面说的吗?」
这话听上去无法反驳,最后他只好多瞪我几眼,气哼哼地丢下一句:「你给我小心点。」
我与贺闻秋对话间,崔宁远已经不耐地走远了。
我有心想追上去,却鬼使神差地想起早上撞到唐露的事,和昨晚那个离奇的梦境。
后面月余,除了去学堂之外,崔宁远总是外出。
我遣人去查,他们很快回禀:崔宁远私下出府,基本都是去找唐露了。
「他们是如何凑到一起去的?」
侍卫回道:「那日下学,崔公子在路上又遇唐露,问起她的伤势。唐露是医女出身,自称无碍,一来二去,二人便相熟了。」
唐露的身世背景很简单,她父亲是京城西三坊一带小有名气的郎中,两年前过世后,便由唐露接过了他的衣钵。
这样一个人,平平无奇,似乎并无长处。
在我的梦里,她究竟是如何与崔宁远联手推翻我姜家,一步步走到那个位置上去的呢?
我百思不得其解,很想再做一遍那个梦,捕捉更多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