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旭敛下那点儿小心思,恭恭敬敬地朝着那人行礼:公子,门口那人捡回来了,您要不要去看看?
玄医每隔两年就会来这梧桐县义诊两个月,这两个月内,不论病症大小,不管病人身份,只要他能治,只要病人每天能在规定的数字内排到号,他都会出手。
当然,为了防止有人每天来一遍,云府会专门派人在门口记录当天排到号的人的姓名和年龄,并请人画下他们的样貌,放在手边。
那被叫公子的玄医将手里的药材翻过去翻过来看了两遍,而后轻轻放下,转过身:走吧。
鸿旭低着头带路。
低着头,一方面是他作为一个下属对主子的敬重和畏惧,另一方面则是他不忍直视如今主子的样貌。
那脸上用了他自制的药水,幻化成了别人的模样,虽然那张脸不算丑陋,甚至还算得上眉清目秀,可鸿旭就是觉得怎么看怎么奇怪。
索性不去看主子的脸。
一路来到了安置方才那女孩儿的客房,鸿旭默默地侍立在一旁,准备随时应主子的吩咐。
玄医进来以后,看了一眼床上躺着的脏兮兮的女孩儿,眉头先是轻轻一蹙,而后慢慢舒展开,眸子里带着显而易见的疑惑。
他双手负在身后,神情淡淡:去叫兰秋过来,让她给她换身衣服。
他虽然有洁癖,可在患者面前,他从来没有因为脏而嫌弃过谁。
如今这副模样,不过是对于这女孩儿的穿着表示非常的不解!
鸿旭的办事效率是很高的,没一会儿,一个婢女就端着一身十六七岁女子穿的衣裙过来了,她身后还跟着两个端热水的婢女。
待玄医和鸿旭回避之后,那名叫兰秋的婢女动作轻柔地替床上的女孩儿换下衣服虽然这个过程有些曲折,不过还好,终究是扒拉下来了嘛!
用热水给她擦拭了一遍身体后,又轻轻地为她穿上里衣里裤,而后才有条不紊地退出去,向玄医行礼示意。
玄医点了点头,再一次踏进了客房。
然而这一次,他似乎并不想救那女孩儿了。
鸿旭看着身前一动不动的主子,微微疑惑:公子,怎么了?
玄医没说话,只是侧过身,移开了挡住鸿旭视线的身体,让他能够一眼看到床上躺着的人的脸。
只这一眼,鸿旭也愣住了。
这不可能!他惊呼出声,想起昨日夜里那场毫不留情的追杀,抬头看向主子,我们明明看见她被狼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玄医眯了眯眸子他当然知道。因为,昨夜那场恐怖的追杀里,他站在最前面,也亲眼看着那人的尸体都不剩了,才翩然离去的。
她已经死了。他看着床上那小脸干干净净的女孩儿,语气肯定,这不是她。
但这女孩儿很有可能与昨夜那人有什么关系。
他不说,鸿旭也明白。
这世上怎会平白无故多出一个与那人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若说她们没有一丁点儿关系,谁会信?
既然确定了这人不是昨夜那死无全尸的人,那玄医就不必再纠结了。
于是,他走上前,从鸿旭手中接过一方纯白的手帕,稳稳当当地盖在女孩儿光滑而又细小的皓腕上,专心致志地把脉。
南方初春的阳光正好,透过稀疏的嫩叶星星点点地爬上窗户,像一个偷糖吃的小孩儿,蹬着小腿儿努力伸手去够。
矮桌上的瓷瓶里插着一束含苞待放的桃花,清风徐来,有一两个花骨朵儿似乎蠢蠢欲动,想要率先绽放。
阳光在床前止步,仿佛是害怕惊扰了床上躺着的那个女孩儿。
忽然之间,那女孩儿食指动了动。
片刻后,她悠悠转醒。
感受到身上的变化,她顿了顿,缓缓起身,靠坐在床头,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好一会儿的犹豫之后,她伸手抚上了蒙在她眼睛上的那条白绫,蹙了蹙眉。
她的眼睛,看不见了
放下手,她微微扭头,侧着耳朵细细地听着外头的动静那好像是一阵古琴声。
她平时没有多少兴趣爱好,十七年来,她都是按照别人的要求一板一眼地活着。在她人生里唯一的一抹色彩,大概就是古琴了。
没错,她喜欢古琴。
她不知道谁救了她,但她有种直觉,只要顺着这琴音找去,她就能够找到救她的人。
于是,她顾不得身上的那点儿疼痛,就要下床。
可是下床后,她好像找不到鞋子。
她有些奇怪。
不过此刻她也懒得再去想这些了。
因为眼睛看不见,她只能走一步,探一步。
好不容易摸出了房间,她转身看了一眼刚走出来的地方,歪了歪头:这到底是哪儿?怎么感觉这房间的风格很奇怪?
琴音袅袅,中途似乎有一瞬间的停顿。
她急忙收起那点儿怪异的心思,继续顺着琴音找过去。
可在这个风格迥异的地方,她不得不每走一步,就在原地转一圈,试探一下这个地方的路线。
一路穿过回廊,摸索着来到了一处亭子。
耳边的琴音很是动听,她眉头舒展,方才被这地方搞得头疼的感觉好像一下子就被这琴音抚平了。
她提步准备走过去她想和弹琴的人认识。
然而亭子从平地上拔地而起,想要上去,还得跨上几步阶梯。
咚!
被阶梯绊倒的她愣了一下,膝盖上的疼痛清晰地反映在她的脑海里。
正当她准备支撑着自己起身时,琴音戛然而止,随后一阵脚步声落在她的身边。
她听见一个男人在她耳边轻轻一笑:姑娘,我扶你起来,可好?
好温柔的声音。她想。可奇怪的是,温柔却又不完全温柔,似乎还带了点儿天然的冷漠疏离。
一个人怎么会有这么矛盾的感觉呢?
思考间,手上一热原来是那男人伸手抓住了她冰冰凉凉的手,一用力,将她整个人提了上来。
她:力气这么大的吗?再说了,她又不是小鸡仔,这种随便拎一拎的做法对吗?
算了,人家好歹是把你扶起来了嘛!
刚放开他的手,她还没想好该说什么,便感觉到一道视线将她从头到尾打量了个遍,最后停在她光溜溜的脚丫子上。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