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含章停住脚步,侧过眸来。
那眼神比屋檐上结的冰块还冷:“沈清,你是在质问朕?”
“你是不是忘了,若没有朕,你根本活不到今日!”
沈清指尖发凉,心口更像是被活生生剜了个大洞。
疼,太疼了。
但顾含章瞧不见她眼底的痛苦,厉声道:“去慎刑司领三十廷杖,好好记住你的身份!”
十二年来,除了任务失败,这是顾含章第一次因为其他人,其他事罚她!
沈清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属下……遵命。”
慎刑司。
沈清趴在长凳上,背后皮开肉绽。
三十棍,每一棍落在身上,都好像要砸断她的骨头,要了她的命。
可她却死死咬着嘴唇,半声也不吭。
昏迷又醒来,已是深夜。
沈清还趴在长凳上,但背后一片冰凉,痛楚减轻不少,显然是已经上了药。
她艰难地起身,便看见站在不远处的项南:“多谢。”
项南摇摇头,眼底闪过抹晦暗不明:“你不该动心。”
沈清倏地攥紧手指,下意识想否认。
可对着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她明白瞒不过他。
沉默半晌,沈清抿紧唇:“我做不到。”
项南皱起眉:“沈清……”
沈清却直接打断了他的话:“项南,你可否告诉我,为何我与那沈芙溪这般相似?”
“我不信,这是巧合。”
项南喉咙滚动,须臾,他叹了口气:“她……是你同胞姐妹。”
分明是黑夜,可沈清却觉得一道晴日霹雳砸在头上。
她怔楞在原地:“什么意思?”
“意思是,沈芙溪便是你一直以来在寻的血脉亲人。”
“而主子从救起你那时起,便知晓你的身份。刻意瞒下,是为了把你培养成手里的一把刀,为他所用。”
“昨日那碗朱砂泪,也是主子怕你见到沈芙溪后,察觉到自己身世,从而生起叛逆之心,才赐你喝下的。”
项南一字一句如同刀割:“沈清,你还不明白吗?主子对你根本就没有……”
“别说了!”沈清急声打断他。
怎么可能呢?
顾含章明知道她有多想找到家人,怎么会瞒了自己足足十二年!
一瞬间,无数种情绪悉数袭来,急火攻心,她眼前一黑,身子重重倒下。
再醒来,已是翌日。
沈清看着眼前熟悉的景象,知道自己回到了凤仪宫。
刚要起身,背后烧灼般的疼起来。
头顶同时响起道低沉的声音。
“躺好,现在还不能起来。”
沈清一怔,偏头看去:“主子……”
顾含章坐在床沿,嗓音淡薄:“昨夜事,可知错了?”
他来,竟不是为关心她伤势吗?
方才见到他的点点欣喜刹那间消失殆尽,沈清垂下乌黑睫羽:“……知错。”
“知错便好。”顾含章睨着她,“若再犯,便不只是三十廷杖。”
沈清无声咬住嘴唇:“属下明白。”
话落,殿中一阵寂静。
顾含章看着沈清,倏地淡淡出声:“你的面具呢?”
沈清顿了瞬,有些不解。
但还是从怀中拿出那个一直贴身携带的金色面具。
顾含章接过,修长手指在纹络上摩挲了片刻,而后亲手将它戴回了沈清脸上。
“你可想回家见见父母?”
沈清愣住:“主子……”
顾含章眸中似有温柔流过,可说出的话却仿若冰刃。
“朕可允你回去,代价是,你亲手……杀了他们。”
沈清如坠冰窖,四肢都仿佛被冻住。
亲手杀掉自己的亲生父母?!
“为什么?”沈清攥紧手指,身子忍不住战栗起来。
顾含章却像是没瞧见她的神色,又或者,根本不在意。
“你不必知道为何,只需回答,去还是不去。”
隔着半张面具,沈清与顾含章四目相对。
相识十二年,她知晓他行事狠厉,却不想……竟狠厉到如此地步!
那是自己的血脉亲人,生身父母!
即使十二年未见,她也做不到……
沈清咬唇,垂在身侧的手颤抖不止:“若我不去呢?”
顾含章目光一瞬凌厉:“那便由你的命来抵。”
说完,他便大步离开了凤仪宫。
身影消失的那一刻,沈清如坠深渊。
殿门大敞着,寒风卷着雪花呼啸吹进屋内。
沈清浑身战栗,可觉不到冷。
因为她的心更冷。
抬眼望着这凤仪宫,她嘴角扯出一抹自嘲的笑。
住在这里又如何?顾含章想娶的人不是自己,怜爱的人更不是自己!
不知过去多久,沈清缓缓站起身,走出了凤仪宫。
漫天飘雪中,她沿着大红的宫墙往前走,一步一茫然。
忽然,眼前出现一抹艳色。
“明姑娘?”
沈清怔怔地抬起头,只见一方纸伞下,沈芙溪明眸皓齿。
分明是一样的脸,命运却截然不同。
咽下喉间涩意,沈清微微颔首:“见过沈小姐。”
沈芙溪浅浅一笑:“我听洲哥哥提起过你,他说你是他最忠心的暗卫。”
沈清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沉默。
这时,脸上突然传来一阵温暖。
沈芙溪葱白手指抚上沈清脸上的面具:“这面具好漂亮。”
“我家中规矩甚严,爹娘从不准我像明姑娘这样装扮。”
“不如今日我们互换衣衫,让我放肆一次,明姑娘应该不会拒绝吧?”
沈清想拒绝,眼前却划过顾含章漠然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