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公子,可否同坐?中年人面带笑意的询问窗口独坐的少年。
李逸诧异的打量对方一眼,做了一个请便的手势,看到他头也湿了,示意小二过来,再要一个茶碗。
中年人也不客气,大马金刀的坐下,倒碗茶汤就喝了起来。
听到对方坐下时发出了一声嘭的撞击,李逸凝目望去,发现对方衣摆缝隙间,露出来一截刀鞘。
长安城武器管制严格,要么是军方在职人员,要么是士族和王、公、侯府护卫一类,看对面这个人的气势,应该不是普通护卫。
小公子,都说听风阁内有才子、名妓吟诗作曲,老夫怎么没有看见到呢?中年人放下茶碗,用一腔河南口音,好奇的问李逸。
颇有兴趣的看着中年人,河南人士只要有了孩子就可以自称老夫,这不奇怪,奇怪的是对方这么没有常识。
听风阁是艺馆的名字,李逸抬手指了指楼上,打趣的说道:阁下这是要聊发少年狂吗?
中年人会意,本欲起身上楼,听李逸说后复又坐了回去,仔细打量了一下对面少年。
对方虽然年轻,却俊逸不凡,谈吐间有些文雅,聊发少年狂几字,似乎在调侃自己年纪不合适,却不失文采。
小公子有所不知,我乃大户人家护卫,老爷家中忽逢巨变,至亲兄弟死了两个,整日愁苦,想求购一首诗词抒发内心的孤寂。
李逸摇头轻笑,文朝建国十六年,太祖皇上去年让位给喜爱诗词的新皇,文朝便刮起了一股诗词风,但凡有点事,都想吟诗一首。
小公子谈吐不凡,仪表堂堂,不知会作诗否,老夫必有重谢。男子问道。
李逸上辈子出生在书香门第,唐诗宋词,国学经典从小就背的滚瓜烂熟,虽后来转型理工,也时常用古文知识放松精神。
这辈子还没赚过钱,听到有偿服务,李逸来了兴趣,让小二取来墨宝,在硬黄纸上写道:
江雪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两世都时常练字,笔有些脱毫,二十二个字也是铁画银钩、力透纸背,中年人一字字看完这首五绝,立刻高声叫好,引来满堂侧目。
李逸赶紧封好黄纸,往厅中方向赔个不是,大哥,喧宾夺主,你这不是砸别人场子吗?
中年人这才反应过来,讪讪的笑了笑,拿过折好的黄纸诗帖塞入怀里,再取出一个荷包放在桌上。
小公子,我姓段名恒字子首,今日银钱不多,多谢赐诗,后会有期。说完竟是转身就走。
神特么段子手,这年头有结交之意才会报上字名,李逸正欲自报家门,这人已快步消失在艺馆门口。
看着桌上荷包鼓起的程度,大约有十两银子左右,李逸不禁莞尔,抄个诗,我又不嫌钱少,你跑什么。
将荷包收进袖里的口袋,坐下继续听台上说书人妙趣横生的吹牛。
这个世界的秦皇汉武都一样,只是没有王莽的新朝,后面到文朝就对不上了。说书人故事里的人物,对李逸来说也颇为新颖。
三日后是秦国公四十寿辰,李逸拍了拍额头,济南府的秦家和甄家族人,陆陆续续来了秦府,少不了开李逸的批斗会。
这是做闲人的代价,李逸这几天都躲在艺馆听书,可是今天不同,发小兼大舅子回府,李逸听完这场评书,便起身回秦府吃饭去了。
秦府,国公秦珏端坐在正厅首位,两侧客座都坐满了人。
叔宝,璐儿的天赋不错,文采也好,李逸确实配不上她,我们大可取消婚约,为其另谋亲事和一个官职,不能委屈了璐儿。
左侧客座,坐着三位六旬有余的老者,说话的是秦珏大伯秦明。
三叔秦瀚接着说道:家主不必担心名誉有损,如今长安皆知此子不学无术,让他亲口说出悔婚即可。
余下的一位是五叔秦黎,他没讲李逸不好,只是慢悠悠的说:崔家是几代士族豪强,璐儿嫁到崔家不亏。
秦珏一脸古井不波的神情,深邃的眼中没有透出多少波动,三位虽是他至亲长辈,但厅中还有甄家亲戚,不好作答。
崔家虽然有名声和地位,但毕竟是外人,甄家和秦家联姻,亲上加亲,岂不是对璐儿更好。
右侧甄家的妇人抢先说道,倒是掩过秦珏的尴尬,阔儿是璐儿的表哥,定会疼爱有加。
秦珏有两位夫人,大夫人甄氏是长子秦淮的生母,二夫人张氏是秦璐的生母,右侧客座正是今日赶到秦府的山东甄家人。
说话的是甄夫人大嫂胡氏,身后站着的俏少年就是她口中阔儿甄阔。
甄阔站出来,对秦珏行礼说:姑父,小侄定能好好照顾璐儿妹妹。举止得体,胡氏给了他一个赞许的眼神。
秦珏没有说话,众人就不好再多言,次座甄夫人知丈夫心思,岔开话题。
挥手召过甄阔,轻笑道:阔儿,多年没见,长成玉树临风的少年郎了,这次在长安久住一段时间吧。
旋即又说:嫂嫂也多呆一些时日,我们好好叙叙,各位叔父方才所言,待夫君寿宴过后,我们再商议此事。
这两日,秦璐作诗得了大名,士族之首崔家动了心思,认为秦珏会愿意将女儿嫁入名门,秦府童养婿定是不足为虑。
甄家也动了心思,胡氏丈夫去城内访友,她带着儿子和族亲,在正厅和甄夫人叙话,恰逢其会知道了秦璐才气,就有了刚才这一出。
秦家主母言罢,众人停下讨论,秦家老人们说了一些国公永业田的打理和三天后的寿宴准备情况,就起身回了秦家族府邸。
一旁胡氏和几位甄家族人听到永业田,更希望甄阔能娶到秦璐,什么家财万贯,也比不上永业田世代相传来的好。
李逸回府时,正巧遇到老人们出来,拱手施礼,秦瀚脸色不愉,直接走了过去,秦黎却是微笑的摆手离去,像是对后辈子弟一样。
李逸不会因为老人的偏见而影响情绪,入府就回了西厢庭院,国公府很大,李逸住的西厢院,比长安普通商户的府邸还大。
月洞门后的石桌,中年大叔和劲装青年正在喝着小酒,见李逸踏入西厢,青年长身而起,抄起石桌上一对铜锏,清喝一声看打
一柄带鞘的三尺铁剑比铜锏先至,李逸一把接过,将剑鞘甩回给中年大叔,剑身刚好架住双锏。
老张是李逸这辈子睁开眼,看见的第一个人,说是他父亲的护卫,一直守着李逸成长。
当年二十左右的年轻人,如今也成了胡子邋遢的中年大叔。接回剑鞘后,拿着酒壶守在西厢月洞外。
西厢没有丫鬟,毕竟少爷是童养婿,住在秦家西厢,已是逾越,再来个丫鬟,那就成了笑话。
两人在院中你来我往,剑光锏影翻飞,秦淮手中的铜锏,虽然没有秦珏的重,也是四十斤一根左右,十八岁的他还坚持不了太久。
李逸见对方力道稍减,一招弱柳扶风荡开秦淮的右手锏,乘势带着剑花飘近。
秦淮见李逸近身,嘴角浮起笑容,借着对方拨锏的力道旋身急摆,正是这半年在外,斗贼匪时用顺手的蛟龙摆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