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国朔方的琅琊山上住着个得道仙人,天下没人知道这老东西从何处而来又活了多少时日。但凡是天下奇事、怪事,这谪仙都略知一二,日子久了,上山求解的困惑之人便愈来愈多。原本这老头子还替人解忧,也算是给自己平淡无奇的日子增添点乐子。可这一来二去,找上门来的人数扰了他清净,竟一怒之下闭了山门。
这一关便是二十年。
日子久了,这天底下的人都以为那山门后的老谪仙早就凉了骨头。
却不想在新年的第一场雪来临之时,这仙人竟拖着老态龙钟的身子,来到城下的道观里,给那儿的观主递上了一封书信,说是南边有灾星降世。这老道士也没见过那琅琊仙人,只当是个糟老头子胡言乱语,他便叫人将这疯疯癫癫的老头子给轰了出去。
可等那老头走后,观主还是将信拆了开,只见里面却唯独写了一个词。
祸起萧墙。
见到这四个字,那老道士眉头一皱,一把将纸张搓成个球给扔出门去,对着正在扫地的小道童呵斥道:以后再有这种胡言乱语的老疯子,休要放进观来!
西朝大殷,自梅、金两族分国以来数十年国泰民安,西国大殷与东国南唐再无兵戈,也算是双方达成的默契,以免生灵涂炭百姓受苦。
毗邻南唐的殷朝重镇秦阳,往东三百里便是南唐。此处乃是大殷名族柳氏的封地,亦是大殷重要的屯兵所。
数十年前分国之战中,柳氏族人为梅家的皇位立下汗马功劳,所以殷皇才将这块风水宝地封赏给他们。这些年国平安泰,秦阳百姓似乎早已忘记自己身处帝国东疆。
秦阳外有个萧家寨,这里住着的百姓大多是数十年前自朔方逃难而来的饥民。又因大殷不许外族定居,这帮自北而来的流民便在城外开垦荒地,硬生生在秦阳五十里外的山岗上开辟了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虽说这周遭的百姓都不喜外人,更何况是来自敌国的流民,好在这其中有柳家周旋,他们便无话可说。
这里居住的百姓不过百余户,却承包了秦阳城里近一半的畜肉供应。毕竟朔方人自幼便懂得狩猎之法,畜养家畜更是一把好手。就算他们来到了南方,这祖宗留下的本事也依旧深深刻在了他们的血液里。
这萧家寨里最出名的猎户,便是那个十里八乡最为出名的萧二十。有人说他能空手打死一头下山猛虎,还曾仅用小刀斗败过山熊,可这些东西到底是人口相传,谁也不知道这里面的话有几分可信。唯一坐实的,也就数他从前在柳大帅的血卫军里当过兵,官儿还不小呢!在这萧家寨里,就属他萧二十的日子过得最红火。
这不,刚刚盖起了新房,如今自己那个貌美如花的媳妇又给他添了个大胖小子。这位狩猎的萧大师每天在寨子里笑得合不拢嘴,旁人看倒像是魔怔了。只有街坊邻居知道这汉子是因为老来得子,心里美得跟发了大财似的。
这萧二十哪里都好,却唯独在子嗣的问题上欠缺了些。他与媳妇结婚二十余载,可在香火问题上却一直没个动静。他的身体在这寨子里也是数一数二的强壮,怎么想要个孩子就这么难?日子久了乡邻便开始流传一些闲言碎语,说是他杀生过多触怒神明,所以这才让他绝了后。
好在如今自己老来得子,总算给了那些嚼舌根的人一记响亮的耳光。
这孩子倒也随他,刚过八岁便能拉满猎弓,是个当猎户的好苗子。萧二十这辈子没什么本事,可单就打猎这块儿,那可是十里八乡无可争议的一把手。就连秦阳的柳氏,逢年过节都要从他这儿买些野味儿尝尝鲜。
又过了几年,等这孩子长到了十二岁,萧二十便将他带在身边,跟着他穿林狩猎。这小子有样学样,就好似武圣下凡似的,弓马娴熟犹如年轻时候的自己。
只可惜太过像他就连那犯浑撒泼的脾气秉性也颇为相似。
夕阳西下,萧二十正匍匐在灌木丛里,他身边趴着个手拿猎弓的少年,这孩子面容姣好眉宇间透着一股桀骜,与他旁边胡子拉碴的萧二十比起来还真有几分违和。他们二人面前大约不过二十步,便是一只正在食草的鹿子。萧二十如今眼里只有猎物,但今日他已决定不出手,让自己身边这小子独自将这东西给带回家去。毕竟自己不能一直陪着他狩猎,也是时候放手了。
看好了手别抖,这畜生脑壳硬得很,一箭射在脑袋上要不了命,得射它脖子向下那块软处,中了内脏它便活不了。萧二十不慌不忙在少年耳边教导着。
少年目如鹰隼直勾勾盯着他的猎物,手里的弓箭径直对准了那鹿子的胸前。
嗖!
伴着箭矢飞梭而去,那箭尖径直刺进了鹿子的前胸。这一下惊得鹿子四散逃窜消失得无影无踪,好在刚刚那箭射伤了内脏,足以让鹿子流血致死。萧二十便满意的拍了拍少年的肩膀,笑道:小子干得不错嘛!我就先回寨子帮你娘放羊,待会儿你将那畜生寻见扛回来,我就用那张皮给你做身好行头。
话罢,萧二十将自己的佩刀交给了少年,他便转身扛起之前狩下的野猪出林去了。
少年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不慌不忙走到刚刚鹿子中箭处,俯下身来仔细查看血迹。
眼瞅着太阳即将落山,他得在天黑之前回寨子去。毕竟这林子里夜间的老大就该轮到那些狼崽子了,自己若再留在这儿,兴许会遇见些不想看到的东西。好在他发现地上的血迹较多,这说明那鹿子的出血量很大跑不了多远,他便跟着这血迹搜寻起来。
这块林地没人比他和萧二十更熟悉,所以找到那鹿子并不是难事。
待他穿过一片灌木时,却发现这叶子上沾着些许血迹,而地上的血迹的间隔也愈来愈短。一直以来的经验告诉他,那畜生多半是在此处便跑不动了,他搜寻便更加仔细起来。
等他瞥见一处被长野草遮挡的洼地内好像有什么东西躺着,心里一喜抽刀快步跑了过去,毕竟谁也不知道那畜生是不是还能动弹,手里有个家伙也保险些。
没想到他刚刚撩开野草,却发现那躺在地上的竟是个穿着丝绸红裙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