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修炼的是我妖族功法!”蛇妖瞪大眼睛,心中不解,“他不是人吗?为何可以修炼我妖族功法?”
日上竿头,许应缓缓停止吐纳,蛇妖连忙缩头。
日上竿头后,阳光中的火性也变得无比灼热,这时倘若修炼导引术,便会觉得气血越来越热,随时可能自燃而死!
多炼反而对身体有害,倘若一不留神多练了,体内积蓄越来越多的火性,还需要在满月之夜采月亮之华,来化解火性,才能保证修为的纯净。
许应来到缸边,探手捏住蛇妖七寸,将它从缸里提了出来,面色和善道:“我并非好杀之人。我问,你答,否则弄死你。明白吗?”
蛇妖连连点头。
许应放它下来,问道:“你是怎么成为妖怪的?”
蛇妖善解人意,道:“我祖父原本是普通的毒蛇,有一日误入秦岩洞,秦岩洞突然塌了半边,露出一卷经书和一葫芦丹药。祖父吃了丹药,突然就开了窍,脑筋聪明了许多,能够说话,识字读书。于是便按照那卷经书修炼,就成了妖怪。后来祖父把经书传给我父母,我父母又传给我,可算传承有序,家学渊源。”
许应轻轻点头,道:“把你家经书拿来,让我看看。”
蛇妖迟疑。
许应捡起井边一块拳头大的石头,用力一捏,石头被挤出四五滴水珠。
少年松手,石头碎成齑粉,淡淡道:“你比这石头如何?”
蛇妖当机立断,张开嘴巴,从口中吐出一卷经书。
许应翻开经书,这经书记载的是一门名叫大日导引功的导引术,以及一门名叫象力牛魔拳的武道拳法。
“你一条蛇,没手没脚,怎么修炼象力牛魔拳?”
许应失声笑道,“这是牛妖或者象妖才能修炼的武道法门吧?”
蛇妖嘴角动了动,心道:“有的炼就算不错了,我哪有资格挑三拣四?你不也是修炼我妖族的导引功?”
许应翻阅,大日导引功与他的太一导引功类似,不过他揣度片刻,便发现大日导引功在汲取太阳精气上的速度比太一导引功要逊色许多。
大日导引功记载了他们当前所处的境界,采气期。
采气是采太阳精气,也即是阳光凝练而成的光粒,壮大体魄,提升气血。
许应皱眉,经书中的大日导引功与他的太一导引功一样,都是在采气期大成之后断去,没有了后续功法!
“你是否感觉到采气大成之后,后面还有路?”许应询问道。
蛇妖小心翼翼道:“修炼到顶之后,我只觉气血充盈,澎湃激荡,有冲关之势,但是不知关卡在何处。”
许应皱眉,起身来到明堂,取来一个书篓。
他将书篓中的经卷倒出,铺了一地。
蛇妖骇然,只见那些经卷竟是各种各样的导引功,足足有数十种!
许应这些年不仅捕捉蛇妖,还有其他妖物,方圆数十里的妖怪几乎都被他捉过!
这些妖物也有着各种各样的机缘,或者偶入上古洞府,或者石壁听经,或者水中发现洞天,因此修炼成妖。
然而它们得到的功法,统统只能修炼到采气期,没有后续功法!
许应现在修炼的太一导引功也是如此,虽然可以继续提升气血修为,但能明显感觉到前方还有路,只是路偏偏断了,混沌苍茫,不知落脚何处。
“为何所有功法,都是在采气期便断去了?”许应皱眉,喃喃自语。
蛇妖义愤填膺,愤然道:“我觉得有人在针对我妖族,把我妖族的功法统统毁掉,只留下采气期功法!这多半是人族佬的阴谋!”
许应摇头道:“既然有本事毁掉后面的功法,为何不干脆点全都毁了?可见另有隐情。”
他翻阅象力牛魔拳,突然神情微动。
这门拳法是武道法门,修炼者并不一定是牛妖或者象妖,无论什么种族都可以修炼。当然,蛇妖想要修炼,须得先变化成人,有了四肢才好修炼。
象力牛魔拳在调动气血上有独到之处,让气血运行速度成倍增长,一瞬间爆发的力量提升到巨象一般,因此称作神象之力!
而牛魔二字,则是催动这门拳法时,由于气血的运行速度太快,很难理智,陷入一种疯魔的状态之中,因此称作牛魔!
除此之外,这门武道拳法会让人的身体在瞬息间膨胀起来,比平常时期高出数寸乃至尺许!
手脚也比平常更大!
许应来了兴趣,从前他降服蛇妖等妖物,都是靠蛮力,拳脚他并不精通。得到象力牛魔拳,他的实力必将直线提升!
这时,外面传来村民的声音,呼唤道:“阿应,出来拜神了!”
许应把经书揣到怀里,在蛇妖后颈轻轻一捏,道:“我拜神归来,你若是还没走,我便把你蜡干了交差。还有,不要害人。”
蛇妖只觉自己颈骨被接上,不禁又惊又喜。
许应走出院子,来到蒋家田的祠堂,只见村民们面露菜色,衣衫褴褛破败,祠堂却修建得富丽堂皇,美轮美奂。
蒋家田家家户户各有男女,有钱的财主,捧着煮熟的鸡鸭,拿着粗大的香烛,没钱的菜民也要献上水果白米饭,擎着三炷香,逐一向祠堂走去。
着实没钱的,便如许应这般两手空空。
许应跟着村民走入祠堂中,只见香烟袅袅,云雾蒸腾,香炉后面便是一尊高达丈六的木雕神像,体表大红色,身披绿袍,青面獠牙。
香薰火燎间,烟气顺着那木雕神像的鼻孔钻了进去。
那木雕神像的胸膛突然鼓了起来,长长吸气,将村民们的香火之气悉数吸入腹中。
只见木雕神像渐渐化作血肉,猛地从神龛上站起来,抓起村民供奉的鸡鸭、水果便吃,吃得快活时,又抓起香火蜡烛塞入口中大嚼。
今天是初一,拜神的日子,蒋家田附近,徐家井、杨梓塘、双济桥、沙沟湾等村寨的祠堂也是香火如云。
一尊尊或木雕或泥塑或铜胎或铁壁的神像,各自在香火中醒来,化作血肉之躯,享用人们供奉的香火和美食。
而在零陵附近各个大山大川的山神庙、龙王寺等地,也是云气飘渺,还有城中的城隍庙,也有城隍爷醒来,享用祭祀。
何止零陵,整个永州,整个湘南,乃至神州大地,处处香火袅袅,守护着各个村落、乡镇、城郭、州郡的神像纷纷苏醒,享受黎民百姓的祭祀,一派盛世景象。
然而,自至道大圣大明孝皇帝昏庸,天下大乱,败坏了盛世之后,诸侯割据,皇权不复,神州大地的诸神气象,也不复当年那般盛大,渐渐有了衰败之相。
“许应!蒋舒!蒋路!你们几个穷光蛋两手空空,连个香烛都没有供奉给我!”
蒋家田祠堂中,神灵暴怒,拍案喝道,“我一个月只吃你们两顿饭,你们孝敬的食物,甚至让我吃不饱!你们蒋家田,还想不想风调雨顺,丰衣足食?触怒神灵,便不怕我降祸给你们?”
许应早就破罐子破摔,给绿袍神灵磕个头就算祭拜了,至于香烛水果,想都别想。
他自己都没得吃,更何况上供神灵?
被那绿袍神灵点名的其他两个村民,却是面色惨淡。
村民蒋路是个四十多岁的人,老得像是八十多岁一般,满脸褶皱,身子岣嵝,颤颤巍巍道:“神灵老爷,小老儿饭都吃不上,昨天晚上只啃了点树皮,官差老爷又来勒索杂税,哪里还有东西孝敬……”
绿袍神灵瞥他一眼,冷笑道:“你孝敬官差,不孝敬我?当我还比不上官差吗?”
蒋路不敢说话。
绿袍神灵眼珠子一转,道:“你不是还有女儿吗?把你女儿献给我,我做你女婿,保你一辈子丰衣足食!”
蒋路两腿一软,跪地道:“回神灵老爷,昨天晚上官差老爷来勒索杂税,小老儿交不上税,官差老爷就把小女带走了,说可以免了小老儿的杂税……”
绿袍神灵冷哼,酒坛子大的拳头砸过来,怒道:“你不是有两个女儿吗?还想藏一个?”
蒋路被一拳砸出数丈,撞在对面的墙上,断开的肋骨刺穿胸口,断骨茬子露在外面,嘴里汩汩的流着血。
祠堂中众多村民一个个瑟瑟发抖,既不敢怒也不敢言。
许应死死捏紧拳头,只当自己没有看见。
那是神灵,有一种让人望而生畏的威严,等闲人面对神灵根本生不出反抗的念头。就算是许应自幼修炼太一导引功,面对绿袍神灵也只有瑟瑟发抖的份儿。
而且,干爹和祖父自幼就教导他民不与官斗,不与神斗,捕蛇者冒着生命危险捉毒蛇,目的是为了活下去。与官斗与神斗,就是自寻死路!
蒋路想爬起来,却爬不起来。
绿袍神灵喝骂道:“你另一个女儿呢?交出来,今天我就要和她洞房!不要不识抬举!”
突然,蒋家田的蒋员外笑道:“神灵老爷有所不知,小的知道老爷看上了蒋路家的姑娘,因此花钱买过来,打算今天就送给神灵老爷。来人,把新娘子请过来!”
绿袍神灵心花怒放,笑道:“还是蒋员外懂事。”
他转眼看向其他村民,冷笑道:“你们连供品都没有,还想得到我的庇佑?今日,没供品的,你们家的农田一年只给三指的降水。连香烛都没有的,一毫水都没有,活该渴死你们这些王八蛋!还有你!”
绿袍神灵指向蒋路,喝道:“原本打算让你做我老丈人,给你点好处!现在你女儿是蒋员外供给我的供品,与你没有半点干系!你两手空空,没有供品给我,今年你家里的田地,一毫降水都没有!”
蒋路呆呆的坐在墙下,形容枯槁,脸上没有半点血色。
田里不降水,庄稼就没收成。
“我还怎么活?”他万念俱灰。
绿袍神灵哈哈大笑,揽着新娘,笑道:“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洞房,不必等到晚上!”
蒋员外连忙赔笑道:“现在就是良辰吉日!”
许应默默转身,跟着人们向祠堂外走去。神灵娶亲这种事情他没有见过,但是听过。
其他村镇也都供奉着神灵,有些村民日子过不下去,就把女儿献给神灵做媳妇儿。他听说潇水的水伯,甚至娶了一百多个女子,都是附近的村镇献给这尊神灵的。
蒋路颤巍巍起身,许应见状走过去,打算搀扶他。
蒋路与他的关系不坏,许应小时候被祖父从火场里救出,来到蒋家田,蒋路还给过他一个窝窝头,祖父让许应叫他阿伯。
许应对此记忆很深。
“阿伯,我送你回家……”许应道。
突然,蒋路冲向墙头。
“嘭!”
鲜血溅了许应一脸。
许应视线模糊,几滴血溅到他的眼睛里。他模模糊糊的看到这个老汉把自己的头狠狠撞在墙上,血迹一下子把白色的墙污染,像是冬季雪地里的一树梅花。
许应耳边嗡嗡作响,大脑瞬间空白。
“阿伯……”
他伸出手,却看到蒋路破碎的脑袋贴在墙上,尸体缓缓的滑下,在白墙上画出梅树的茁壮树干。
这老人的尸体,像是梅树的树身,跪在墙前。
祠堂里一片哗然,人们四散奔逃,尖叫连连。
绿袍神灵搂着哭得差点断气的新娘,笑道:“员外,把尸体打扫干净,墙面粉刷一下,不要扫了我的雅兴。”
蒋员外连忙称是,快步来到许应面前,推了许应一把,呵斥道:“阿应,快点把尸体搬出去,神灵老爷要洞房了!”
许应脑子里嗡嗡作响,身躯颤抖,死死的捏紧拳头。
蒋员外喝道:“你要忤逆神灵老爷是不是……”
“嘭!”
许应一拳挥出,砸在蒋员外脸上,蒋员外的脸陷入脑袋里,后脑勺突然炸开,尸体晃了晃,倒在地上。
“杀人了!阿应杀人了!”蒋员外家的家丁们仓皇逃窜。
许应身子还在颤抖,大脑里还是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一拳打爆蒋员外的脑袋,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何突然遏制不住愤怒!
“我杀人了,杀人了……我不想杀人……”
他抖着手,脸上的血迹未干,颤抖着抬起头来,他想杀掉的不是蒋员外。
他的目光落在绿袍神灵的身上,他想杀掉的其实是这尊神灵。
“可是不知道为何,我就是控制不住我的手,就是想打死你!”
许应像野兽一样喘着粗气,对倒地的蒋员外尸体怒斥道,“你太吵了!别再说话了!别催我……我让你别催我了!我这就打死祂!”
蒋员外的脑袋已经炸开,头颅瘪了,自然无法说话。
可是,许应头脑里还是充斥着各种杂乱的声音,嗡嗡作响,催促着他,去打死面前这尊神灵。
绿袍神灵瞳孔缩小,盯着许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