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种天气里值守,本就是一件极为让人恼火的事,但偏偏此事又太过紧要,容不得半点差错,所以也难怪那些军卒没一个好脸色,动辄叱骂,克扣财物是小,若是看谁不顺眼了,少不得一顿军法伺候。
当然,对于那些真正有权势的人,他们也懂得如何拿捏分寸,总是恰到好处的献上最诚挚的问候,然后再从对方手中顺理成章的得到一些馈赠。
这一幕落在傅玉的眼中,使得他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正要出声喝斥,却被身边的老道士拦了下来,后者无奈的摇了摇头,道:“虽是不成规矩,但这也是收买人心最好的办法,若无这些士卒劳心劳力,整个临安城只会比想象中还要糟糕太多。”
“如此说来,这些事都是那周淮仁默许的了?”傅玉冷冷道。
老道士摇摇头,道:“那位周大人岂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明白归明白,却也无法改变,若这世上只有清浊一色,又何来黑白之分,儒家有句话说得好,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老爷说了,小公子这一趟入世,修行***是其次,修养心性才是重中之重。”
闻言,傅玉的脸色稍微好看了一些,哼了一声,倒也不再发作,算是认同了老道士所说的话,然而当看到某个少年将一袋银钱硬塞入那位军卒的衣襟中时,心情顿时又变得糟糕起来,冷声道:“若是连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都知道贿赂,这世道大抵是只有黑没有白了。”
老道士看到这一幕,亦是愣在了原地。
临安城很大,但也很小,对于很多常年生活在这里的人来说,眼前这位少年并不算陌生,彼此熟悉的会称呼一声毅哥儿,就算不熟的也会喊一句苏老板。
少年姓苏,名毅,在临安城里还有着一家自己经营的铺子。
“诸位辛苦了,我已嘱托翠微楼备好酒席,只等此事过后,为诸位接风洗尘。”那少年将银袋塞入对方衣襟中,微笑道。
面前的几位军卒心情顿时大好,亦是笑道:“还是苏老板厚道,比起那帮只知道见风使舵的家伙来,要仗义太多。”
“那是当然,毅哥儿是我看着长大的,换做旁人可没有这么大的脸面,甭管多深的交情,该盘查一样都少不了。”
“啧啧,翠微楼啊,说来也怪是想念那里面的娘儿们了,不过我说苏老板啊,你这身子还没长开,可禁不起那些姑娘的挑逗,年轻人呐,还是要懂得节制哈哈哈。”
几位军卒似笑非笑,语气调侃道,竟是和这苏姓少年关系熟络,打成了一片。
苏毅却只是腼腆一笑,并没有感到丝毫难为情,显得很是娴熟老道。
只是临走之前,苏毅还提了一句,能否将方才那死人身上的包袱送给他,里面的东西对自己有些用处。
那几位军卒想都不想,便答应了下来,那人的包袱中不过一些乱七八糟的药材,于他们而言也无用,还不如卖这苏毅一个人情来的值得。
苏毅一番道谢过后,捡起那件染血的包袱,小心收在身后书笈里,然后穿过重重把守,进入了城中。
远处的傅玉再难以抑制心中的愤怒,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尤其是适才看到那些军卒和苏毅眉来眼去的样子时,他的脸色便已经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
收买贿赂、结党营私、吃喝嫖赌?
这就是临安府周淮仁麾下的亲兵?这就是被誉为铁甲雄师的大乾军卒?
“傻愣着干什么,还走不走了?!”
一道叫骂声从耳边传来,将他惊醒。
傅玉抬头看去,不远处那位军卒走了过来,目光落在他身上,口气不耐烦说道:“看什么看,说你呢,衣服里放的是什么东西,怎么鼓起来了?莫不是这样就能混进城了?”
说完,一只手便伸了过去,竟是打算直接搜身。
傅玉眉头一挑,刚要发作。
老道士看到这一幕,却是脸色微变,突然一步踏出,也不见他如何动作,拂尘自那人肩头轻轻掠过,后者只觉得一阵疾风拂过,身子一歪,踉跄退后几步。
“你是何人?!”那军卒骤然抬头,脸色难看说道。
众军卒听到动静后,纷纷围了过来。
“大胆!胆敢冲撞官差,妨碍官府办事,你这是不想活了吗?!”
傅玉闻言冷笑一声,说道:“好大的威风,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大乾的天下,不是官家的,而是他临安府的。”
那军卒明显吓了一跳,脸色微变,声厉色茬道:“休得胡说八道!你···你到底何人!?”
见少年似乎要说出自己的身份,老道士急忙走了出来,从袖中拿出一枚腰牌,扔了出来,“贫道青阳子,应周大人所邀,从砚山而来。”
那军卒伸手接住那枚腰牌,确认是周府的令牌后,面色顿时精彩了起来,有些不知所措。
待他回过神来后,瞬间就换上一脸谄媚的笑容,低头哈腰,恭声道:“大水冲了龙王庙,罪过罪过,原来是府君的贵客,难怪说这位道爷看上去这般仙风道骨,是小的们有眼不识泰山,快快,城里请,城里请。”
一帮军卒顿时反应过来,急忙赔礼道歉道,能持有周府的令牌,必然是不可招惹的存在,再想到老道士方才那一道神乎其神的手段,众人便是不知这所谓的青阳子到底何方神圣,也不敢有丝毫怠慢了。
至于那位差点被冒犯了的少年,他们已经不敢去猜测其身份了。
老道士看了一眼傅玉,淡淡一笑,又道:“这是贫道门下的弟子,此次随我一道出行,包袱里有他的官碟,诸位若是要验查身份······”
那军卒急忙说道:“不敢不敢。”
尽管从两人的神态举止看来,并不像寻常的师徒关系,但这个时候没有谁蠢到去揭穿这些。
“哼!好一个大水冲了龙王庙,我倒想亲口去问问他周淮仁,是如何调·教出这帮兵痞来的。”
傅玉丢下一句话,便头也不回的朝内城走去。
老道士无奈的摇了摇头,便也跟了过去。
看着那一老一少渐渐远去的背影,其中一位军卒不禁开口问道:“当真是府君的令牌?不是说府君在几年前便下令销毁这些令牌了吗?”
另一位军卒冷笑道:“谁说不是呢,也亏得咱们幸苦陪他扮下去,拿着前任知府的令牌,还敢这样招摇过市,要么是他故意为之,要么就是他浑不在意,但甭管是哪种,都不是我们好招惹的。”
“他说他叫青阳子,听起来倒也有几分得道高人的样子,以我所知,前任知府素来最是亲近这些和尚道士,若是因此送他一枚令牌,倒也不足为奇,倒是他身边那小子,一看便是大户人家出生,恨不得用鼻孔来看人。”
“切,绣花枕头罢了,若当真让他上阵杀敌,恐怕刀还没提起来,便已经吓得尿裤子了,这帮世家子弟,可不都是这般德行。”
“说起来,这几日街坊里流传的都是恶蛟作祟的传闻,已经有几位自称是得道高人的,撕了告示去府上领赏钱,却都被府君识破身份,一顿收拾过后丢出城外,他若是招摇撞骗的,自会有人来收拾他,若他当真有几分本事,咱们也不至于做了恶人,至于那粉面油头的小子,生得跟个娘们似得,既然人家不待见咱们,咱们也犯不着拿热脸贴人家冷屁股,苏老板有句话说得好啊,这当官的天生只能是当官的,若用来打铁,只会砸了自己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