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我的夫君带回一位姑娘。
她精通诗词歌赋,吟得一两句便惊材绝艳,才女之名名满京城。
她是美明珠,我是鱼眼睛。
冷漠是他,要休妻的是他。
可四年前那个跪在冬雨里,任母亲打断了三根藤条,依旧要娶我为妻的少年,也是他。
我的夫君喜欢这位姑娘,这几日我都看得出。
她明媚又有才气,大胆又娇俏。敢上青楼与文人们吟诗作对,被揭穿女儿身时艳惊四座,她吟诵月亮的诗篇叫内阁的学士们心向往之,纷纷赞她洒脱狂傲,诗如其人。
她把这京城的姑娘们都比成了笼子里的雀儿,畏缩又小家子气。
所以当老夫人问起这几日夫君可有留宿在我这,我垂首,她颇为失望地看了看我的肚子时;当我从小带大的侄子徐修远只粘着她,装病躲我,抱怨我无趣严苛时;当夫君避开我期待的目光,将一纸休书放在我桌子上时。
我真的很羡慕,甚至是嫉妒她。
从他从北荒回来,我等了三个晚上,却等到他亲自把休书送到我房里。
我日思夜想的夫君,徐子仪敷衍地坐下,尝了几口菜:
「我听说你今天去母亲那里了。」
杨昭溪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他动作快得出奇,抬手间后腰的匕首已经抵在我的脖颈上,我吓得不知如何作答。
「……她比琼月新奇。」
杨昭溪又是冷笑:「人尽可夫,水性杨花的女人,她从笑尸山那头过来,安知不是魈族的奸细?」
「……她已经预备着回北荒了。」
「那属下可敬告将军,您千万别死在北荒。」杨昭溪盯着我喉管的样子,像极了蓄势待发的豹子,随时准备将我一击毙命,「否则属下可不敢保证,会不会从哪窜出来一只饿狼,又好巧不巧地,碰到了萱梦姑娘。」
我摸着脖子惊魂未定。
杨昭溪是杨国公府家的公子,君子之泽,五世而斩,袭爵到他这,已是第三代,家中的意思是要他考功名,谁知原本书念得好好的,他又闷不吭声跑到北荒打仗,凭着军功一路拼杀到副将的位子,才被人认出来。
杨小公子在京城是出了名的温柔好性,几年不见怎么变得如此乖张暴戾?
我仔细回想了一下杨昭溪的话。
京城里身份尊贵些的男人们都爱萱梦姑娘,他性子又如此刁钻古怪,想必是爱而不得,碍于徐子仪将军的身份压他一头,自己又困在北荒不能见到她,所以因爱生恨,渐渐生了心魔。
……真是可怜啊。
我怜悯地看了他一眼,不想看到他收了匕首,宽衣准备就寝。
盈盈烛光照见他鼻梁高挺,薄唇如刀,他赤裸着上身,衣衫松松地挂在腰间,长发如瀑,精壮的上身遍布新旧伤口,却难掩爆发性的力量。
他解了那条红色发带,很宝贝地缠在手腕上。
察觉我在看他,他冲我轻蔑一笑,很看我不起的样子。
……原来是个爱而不得的小疯子。
……怪可怜的。
我摸着脖子怎么也睡不着,总觉得杨昭溪在找机会对我下手。
外头月色皎洁如水。
我躺下便忍不住想,徐子仪他那边……一切还顺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