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人们的呵护和保护下,自己就像是一朵温室里的花,无忧无虑的成长。
姚丽忙说,“大姐拿钱回来了,以后你啊,就安心读书吧。”
父亲姚振华坐在瘸了一只腿的木制长椅上,一言不发,一根根的抽烟,不到五十岁的他已显老态。
摆在桌子上的一叠钱,并没有让他感到喜悦,反而心情愈发的沉重。
姚振华难受至极,作为父亲,他无力解决家庭危机。
却被逼着用女儿的彩礼钱来填补家里的债务。
念及此,姚振华低下头默默垂泪。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姚远深呼吸着,他看着大姐风华正茂的脸,尽管眉宇间挂着泪痕,素颜朝天,难掩青春靓丽。
又想起上一辈子大姐那张满是皱纹毫无血色的脸,嘴角的淤青,他的心就隐隐作痛。
每一次大姐佯作轻松地说我过得还好,姚远的心就如针刺倒扎。
“这不是有钱了吗,男子汉不要哭。”姚丽安慰着。
走上前,轻轻搂住了比自己高一头的弟弟,“钱的事情,你不用管,你只管好好读书就行,姐姐就算是砸锅卖铁也得供你上学,让街坊四邻们都知道,咱们家的姚远是个有出息的孩子!”
再一次深呼吸调整着,姚远点了点头。
他说,“姐,我会的,我发誓,一定不会让家里失望!”
早饭很简单。
一碗豆浆,一根油条,一碟咸菜,一个鸡蛋。
姚振华一口没动,仍旧坐在那把瘸腿椅子上抽烟,散落一地的烟头,似乎在诉说着这个男人的心事。
“爸,你们厂子最近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坐在长条板凳上,姚远忽然间问向父亲。
姚振华微微一愣,自己待岗的消息,他还没有告诉家里人,不想让家人背上沉重的心理包袱,长叹一口气,故作轻松:“确实是出了点情况,厂里花高价钱买回来的进口设备坏了,厂里为了维修,上下都急坏了,到处高价聘请维修技师。”
果然,姚振华还是隐瞒了失业的事情。
姚远心头微微一动。
设备故障,这对前世专业从事机械工程行业的自己来说,或许是一个天载难逢的好机会。
而且他清楚地记得,当时厂里张贴了悬赏榜,谁能解决设备故障问题就给奖励一千元钱,这可是一笔巨款了。
不过,在上一辈子里,没有人能拿到那一千元钱奖金,而糖厂最终因为这件事引爆了日积月累的矛盾,从而倒闭。
姚远的心里开始筹谋起了计划。
如果自己能够将车间里坏损的设备修好,那么父亲就不需要待岗,回到厂里下班自然就能远离那该死的黑砖窑。
只要能把医药费和学杂费赚够的话,姐姐就可以把彩礼钱给人家退回去,不需要嫁人了。
“爸,车钥匙给我,我要出去一下。”
“去哪儿,早饭还没吃呢。”姐姐在后面喊道。
迅速下楼到楼梯间那里费半天劲才打开自行车锁,推出来后,急急忙忙的就助跑起步,可是他全然忘了,从2021年重生回来的他已经有足足十五年没有骑过自行车了,这一下“扑通”的摔了下来。
他顾不上疼痛,连忙爬起来扶起自行车,尝试了好几下终于成功骑了上去,站起来奋力蹬脚蹬子往生产区而去。
他前脚刚走,姚振华放心不下,后脚就跟了过来。
西海糖厂是西海县的支柱企业,始建于五十年代的该厂数十年以来是本县以及周边地区唯一的糖厂,后续该厂陆续援建了好几个糖厂,是老大哥一般的存在。
步入九十年代后,改革的钟声敲响,因为众多原因,西海糖厂每况愈下,在最后一次努力自救的时候,引进了若干台进口设备,没成想却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因为国际大环境的变化,同时西海糖厂无力承担高昂的维修费用,花费巨资引进的设备竟然无法运转起来,不得不关闭了多条生产线,只留下一条生产线苟延残喘。
而随着最后一条生产线上的破碎机发生故障,西海糖厂彻底关停,退出历史舞台。
尽管导致西海糖厂最终破产清算有诸多原因,但姚远知道,花费巨资引进进口机械设备却无法完全发挥出作用绝对是其中一个重要原因。
他一口气骑到堆积场,厂区门口,搭载着满满当当甘蔗的货车排成了长龙,堆积场也堆满了,吊机班停止了工作,戴着藤条安全帽的工人们三五成群聚在一起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全部都在等着压榨车间的破碎机恢复运转。
破碎是第一道工序,破碎机修不好其他无从谈起。
可以说,这几天全厂职工都如热锅上的蚂蚁。
放好自行车,姚远径直的往车间里冲,抬眼就看到了一群人围在了破碎机那里,偌大的车间出奇的安静。
姚振华在车间里工作了二十多年,一直以来给人的印象是个老实巴交的普通职工,沉默寡言,很少有人会去在意到他。
直到他的儿子一鸣惊人考上大学。
厂里的职工领导们才注意到了姚振华,还特地喝了姚远的升学酒。
并且打好了招呼,等到将来毕业之后,要优先考虑回到厂里工作接班。
在国企里,爸爸退下来,儿子补上空缺的岗位,是常规操作,也被戏称为“世袭”。
因此,九十年代的国企工厂中普遍存在“裙带关系”的现象。
爸爸在第一车间,妈妈在第二车间,去了食堂发现,咦,舅舅在掌勺。
......
车间里,好多人都在围着一台设备,愁眉苦脸。
姚远也围了过去,隔着人群远远地看了一眼这台让整个厂子犯愁的设备。
看了之后,姚远松了口气,这台破碎机是德国曼斯公司1988年生产的新型号,性能上是当前国产设备的两倍,机身振动幅度小,效率高。
一直到2010年,这款产品才被国内市场淘汰。
机体的构件对他来说,维修难度不是很大。
但是对糖厂的技术人员来说,是一道难越的鸿沟。
“陈技术,到底是什么问题?你不是大学生吗怎么连说明书都看不懂?”人群里传来生气的训斥,是厂长王建国的声音。
停线五天了,王建国着急上火得厉害。
叫陈技术的中年男子苦笑着说,“王厂,我是工农兵大学生,就这点墨水。而且这可是德语啊,英语我还能看懂一些,德语就......”
王建国急得嘴唇都冒泡了,“赶紧想办法解决!最后一条生产线了!破碎机修不好这个榨季就完了!大家都得饿肚子!”
顿时职工一阵骚乱,有指着陈技术鼻子骂他饭桶的,有和王建国诉苦的,更多的是愁眉苦脸却无可奈何地一言不发。
都是老实巴交的工人,心里有气也只能心里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