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底了,我和发小陈敏照例一起去美发沙龙做头发。
并排躺在两张洗头椅上,陈敏扭过脸来对我说:「曼曼,你可要对蒋轶多上点心。昨天我家老李说,看见他去车行提了辆红色甲壳虫送人。李瑞不让我和你说,可我得提醒你,那么骚气的车,能是送给谁的?那车可不便宜,他这次够下本儿的。」
我闭着眼睛,半晌才「唔」了一声。
陈敏显然对我的反应不满意,抬起身子拍了我一巴掌:「你别不当回事儿,蒋轶现在不比以前了,李瑞说他那美城现在摊子铺得大着呢,我们家老头子和他做生意都要看脸色。」
「呵,男人啊,野心不过就表现在两个地方,」陈敏又躺下来,嘲讽地冷笑了一声,「一是事业,一是女人。蒋轶长得斯文,又有股子衣冠禽兽的蔫坏,闻着味儿上来的女人可少不了。」
我还是闭着眼睛,这次连唔一声都没了。
陈敏停顿了一会儿,叹了口气,掏心窝子说一句:「说实话以前我没少眼红你嫁得好,老公又帅又能干,可现在想想,男人普通也有普通的好。像我家李瑞这样的,做生意不行,长得又一般,整天出去钓鱼遛鸟,倒也省心。」
我还是不出声,陈敏翻身朝向我:「在咱们这圈子里,像你和蒋轶这样恋爱结婚的属蝎子拉屎独一份,当时把我羡慕坏了。但现在我倒觉着,我们这些家里安排的婚姻,反而比你们这样的稳定。当初就没感情,全因为外界因素结婚,现在也轻易离不了。可你们就不一样了,感情要是没了,日子还怎么过?」
我睁开眼,扭头看她一眼,轻轻笑了笑,表示赞同。
陈敏满意了,转身舒舒服服躺下,又催促理发师过来看看药水上好了没。
做完头发,我和陈敏逛了街吃了饭,又去表演班接了四岁的三宝才回家。
蒋轶今天破天荒回来得早,坐在沙发上陪六岁的二宝组装机器人模型。同样六岁的双胞胎姐姐大宝在房间里练琴。
我洗了澡吹干头发,换了家居服,又忙着招呼孩子们赶紧去吃晚饭。
保姆在餐厅照应着孩子们。
「你吃过了是吧?」我象征性地问了一句蒋轶,一边把茶几上未拼完的机器人零件照原样收到盒子里,又把沙发上被孩子们偎得乱七八糟的抱枕放整齐,「对了,今天三宝表演班的老师和我说,有个电影导演要找个外形可爱的小演员,她想推荐三宝,问我们同不同意。」
「我想过了,三宝是个人来疯,喜欢表现,去长长见识倒也没什么不好。坏处是孩子要抛头露面,对私生活可能会有一点影响。所以问问你怎么想?」我抬起头看向蒋轶。
此刻我才意识到,这是我回到家以后正视他的第一眼。
蒋轶似乎一直在望着我出神,我突然看过来,他的目光竟然不自在地游移了一下,然后才道:「我没意见,你决定就好。」
他沉吟一下又道:「昨天我在车行提车,碰到李瑞了。」
他似乎还有别的话要解释,但又没有说下去,只定定看着我。
我正给表演老师回微信,发完了才意识到他在和我说话:「什么?哦,陈敏和我说了。」我看向手机,「我回复老师了,我们同意,但请她安排我们和导演见一面,吃个饭聊一聊。你也把年后的时间空一空,好吧?」
蒋轶顿了顿,点点头:「好。」
大宝和二宝吃完了,我走过去,检查大宝的钢琴作业,叫二宝准备去洗澡,又叮嘱保姆监督三宝使筷子。
蒋轶一个人安静地坐在沙发上,若有所思的样子。
我忙碌间瞥到他,突然觉得他像是被一只透明的罩子隔离在我和孩子们之外。看上去自是清闲的,却又有种奇怪的寂寥感。
五分钟后,我坐在大宝的房间里,听着女儿弹钢琴。想到蒋轶刚刚说起提车一事的表情,我不由轻而嘲讽地笑了笑。
我其实知道蒋轶在希望什么。他希望我打探他,追问他,最好,再带一点醋意和怒气。
可是我做不到。不是假装洒脱,是真的不在意。
我冷漠得连自己都惊讶。
从前的我不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