掀开被子,将手规规矩矩交叠放在身前,端正躺在榻上,紧锁的眉心舒展,她安静正姿,眉目恬淡。骨子里的痛,似淡了些,风雪交加的寒也渐渐消失
小姐,风寒雪冰,不能久开窗,奴婢关了窗子了。话落,已抓住阑窗边沿。
却无人应声。
芍药手猛地一颤,阑窗再次被风雪撞开,阴沉天色,呜咽风声,凛冽寒雪,以及榻上,双眸逐渐游离的秀丽女子
小姐,小姐她哑着嗓子叫着,声音喑哑。
她终究大限已至。叶凝霜静静想着,冷院一年,本一场风寒,谁成想入了肺腑,成了痨病,他倒是为着王府颜面,派人抓药吊着她这条命,可是她却不愿再治了,应付着请来的太医,日日送来的药倒了
便这般吧,便这般吧她想。
若有来生,只愿只愿再不作贱自己
王府正厅一侧书房内,靖元王封景轩褪下狐裘披风,露出紫袍蟒服,颀长身姿坐于书案之后,眼前尽是政务折子。
他当初被父皇早早封了王,断了皇位后路,谁曾想过,如今父皇年岁已大,皇兄又是废物,而今他为监国。
今夜本该忙碌,可眼下却不知为何,竟是什么都看不入心。
爷,侧院柳妃送来茶点的人正在外头候着,说您忙于政事,定然心有疲惫,要您保佑身子。身边伺候的下人高风恭敬道着。
封景轩却是应也未应,手执朱笔,瞧着手下折子,半晌落不下一字。
爷,后边冷院高风的话还未道完,却见封景轩手中朱笔蓦然一顿,一滴馨墨落在折子上,晕染一片。
高风心底一颤,继续道着:后边冷院那儿有消息,王妃病还未好。
与本王何干?封景轩双眸骤然紧缩,声音冷凝,不过是她咎由自取罢了!语罢,手却不自觉抚向肺腑处,簪伤已好,却不知为何,今日竟在隐隐作痛。
此刻,书房外传来一阵喧闹之声。
封景轩本就无看折子的心思,如今被这喧闹一吵,心底越发烦躁:去瞧瞧。他不悦道。
是。高风点头朝着门口走。
门外有两个下人,一站一跪,站着的那人,高风方才就瞧见了,侧院柳妃的下人杜鹃,手里拿着盘膳盒,隐隐透着香甜。
杜鹃姑娘,王爷今日无用茶点的心思,还是请回吧。高风对着杜鹃挥挥手,杜鹃朝着书房望了一眼,左右这也非王爷第一次回绝,是以朝着身边跪着的女人嘲讽一笑,撑着油纸伞裹紧棉衣走入风雪里。
高风这才得闲扭头望着跪着的那人,单薄的衣裳在这风雪里着实可怜,风一吹怕是就能将那瘦削的女子吹跑,雪落其身化为水,连一头散乱长发都弄湿了,狼狈的紧,脸色被冻得青紫,手上尽是冻疮,可她却毫无知觉,死气沉沉。
芍药姑娘,王爷今儿个心情不好,怕是不会想听王妃的事,高风摇头叹息一声,赶明儿我差人送些名贵草药过去,太医说了,王妃这病,得静养
对冷院,他们自也不敢怠慢的,毕竟普天之下能刺伤王爷、还能让王爷隐瞒下来不让任何人追罪的人,怕只有王妃了。
高总管,芍药闻言,却仍旧面无表情,她抬首,声音死寂,小姐去了。
啪书房内,陡然一声巨响,惹得门外众人纷纷伏首,寒冬腊月,跪了满地的精兵良卫。
芍药姑娘,你方才说什么?高风觉得自己大抵是听错了,那曾生龙活虎满京城追着王爷跑的女子,怎会说去就去了?
小姐去了。芍药复又道一遍,泪,砸在雪地之上,打出小小的圆坑。
高风不知自己如何进入书房的,只恍恍惚惚行到王爷跟前,见到王爷仍旧紧攥着朱笔,仍旧一字未写:爷,方才芍药姑娘说,说
说什么,他竟有些说不下去了。
一向不耐的靖元王,此刻却没有催促,仍旧一动未动。
王妃去了。完整的话终于道出来了。
啪封景轩手心,朱笔断,馨墨溅,手心血渗出,染红了一片纸页。
嗯。最终,他轻应,拉出去埋了吧。
却在高风转身离去瞬间随之起身:那女人素来诡计多端,本王定要亲自目睹她入得土中!
话落,未着披风,人已然行出书房,身形平添几分慌乱。
夜色漆黑,夏雨阵阵打在蕉叶上,声声入耳。
红色灯笼挂在内院走廊上、卧房中,给冷肃的夜平添几分诱色。
靖元王府內寝,女子搀着醉醺醺的男子,望着他出尘的眉眼,满目欣喜与羞涩,她拿过桌上的清茶:来,将这醒酒茶喝了。
男子睨她一眼,目光多了醉意,不似平日里那般清冷,他接过茶盏,仰头一饮而尽。
一炷香后。
男子只觉周身一阵燥热,心底似有火苗在徐徐燃烧,直至成燎原之势,欲抬手,却满身无力。
后背,一只小手弱弱爬上他的肩头,泛着馨香的身子骨贴了上来:封景轩,今日圣上赐婚,下个月,你我便是夫妻了。
男子回首,眼底炽热却又含着怒火:茶里有什么?
嘘女子伸出葱白手指,掩住了他的唇,而后大胆的贴了上来,往后,你便是我的男人
叶凝霜!
我也是你的女人了女子依旧低声呢喃着,身子如蛇一样缠着男子。
男子只觉鼻息间全是女子的娇软味道,他欲推开她,却被她缠的更紧:封景轩,你我二人终成夫妻,我愿把自己给你声音越发暧昧。
封景轩僵持片刻,终嘲讽一笑:这是你的选择,后果自己承担!
帷帐徐徐落下,红被翻浪,满室旖旎,不知多久,窗外夏雨依旧,天边逐渐泛起鱼肚白
冷,很冷。
叶凝霜感觉自己如坠冰窖一般,冷意顺着她的肺腑爬到心口。
可却又很热。
那股热意沿着她的身子传遍七经八脉。
蓦然,她低呼一声,睁开眼睛。
白色帷幔,敞亮大床,雕花床阑,紫檀木香,还有身上半裸的男子。
啪叶凝霜心中一怒,手已先于脑子打了出去,清脆的巴掌声响起:登徒子!
封景轩的脸颊侧到一旁,脸上手印分外明显,他望着身下的女子:叶凝霜,如今你倒是装贞洁烈女了?
装贞洁烈女?
叶凝霜怔了怔:你这是何意?
她没有装什么贞洁烈女,她应当是死了的,在靖元王府冷院中,害了痨病死去,却为何此刻安好无忧的在这里?
这里?
叶凝霜飞快环视了一眼眼前场景,熟悉的摆设,这是封景轩的內寝。
转眸又望向跟前男子,眉目如画,出尘的样貌,矜贵华丽,只是不知为何却少了几丝沉稳,多了几分意气风发。
为何,这般不同?
叶凝霜,你又在耍什么花样?封景轩见她举止这般诡异,只当她心底还在想着耍些奸计诡计,如你所愿,圣上亲自赐婚,你还不满意?
圣上亲自赐婚?
叶凝霜终于有所反应,她坐起身子,昨夜的缘故,腰身酸痛的紧,她咬牙忍着,身上暗红色丝绸话落,露出只松垮垮套着红色肚兜的的半裸上身,她仍旧毫不介意。
封景轩望着女人浑圆肩头、牙白肌肤,双眸一深,昨夜虽中了药,他却未曾忘记那香艳场景。
圣上赐婚?她艰涩开口。
可圣上赐婚时,分明是三年前?
封景轩眉心紧皱,一时之间竟有些看不透这个女人。
许是没得到男人的回应,叶凝霜扭头望他,却一眼望进他的双眸中,毫不掩饰的嫌厌与怀疑,与成亲前如出一辙,至于成亲后,王妃该有的一切,尊重、权势,他都给了她,除了爱而已。
叶凝霜越发怔忡,脑海混乱一片,神情尽是茫然。
怎的?又要装无辜?昨夜算计本王时,你可是热烈的紧!一想到昨晚,封景轩的声音便越发阴冷,他没想到,她竟无耻大胆到这般地步!
叶凝霜终于望向他,几乎无意识问道:哪一次?声音嘶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