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以做出更好的选择呢?”
“这就要看怎么选择了,”兆耀低头翻文献,“如果目光长远——足够长远,宇宙重新爆炸才是最好的选择,不过你选择不了。”
我知道他们这群人一向有点脑子不合适,所以习惯性当耳旁风。喉咙里翻来覆去都是:被没有血缘关系的叔叔醉酒表白之后,应该做什么选择。
“兆耀,我有一个问题,对你们,我的意思是说,对于你们这群‘高智商人群’,人类伦理的存在有什么意义呢?”
“我觉得意义不大,出生伴随太多偶然性,至少我还不能解释超出目前科学理解的范围。如果论及血缘,有没有可能你的曾曾曾曾祖父和我的曾曾曾曾曾祖父在一个村里呢?或者他们是兄弟?”
“不可能吧。”我觉得这也太巧了。
“有可能,封建时期底层人生活得不到保障,绝大多数没有后代,所以现在还活着的每个人都是豪门贵胄之后,何况——”兆耀极力掩饰不屑,“我的小侄女和你一样愚钝,所以你不必因为可能与我有血缘关系而感到高攀。”
我忍耐一口气,“那你以后会喜欢···嗯,你侄女么?”
“不会。”
我哽住,“你不是说血缘不重···”
“她和你一样笨,我会疯掉的,如果你和我表白,我没办法接受,因为和弱智发生关系是违法的,虽然这样讲很难听,但如果以我为正常标准的话,你们算得上智商残疾人群。”
我想到谢柏低头吻我,酒气掺着古龙香水的味道泼过来。不由面目扭曲。
“我不像谢柏那么在乎你们的伦理道德。"
话音未落。古龙香水的冷冽气息幽幽而来,我转身望向茶水室的正门,谢柏单手端着一杯咖啡,白衬衣袖子挽到肘间。他是德牧兽人,瞳色比人类浅,目光也淡。
“你今天换了洗发水?”他问:“功课写完了吗?就和招摇聊天。”
“我大学了,”我有些不敢看他,低头盯自己的脚尖踢地毯,“怎么见面就知道···”
“哦,你大学了?”兆耀一边翻文献,一边撇嘴道:“真了不起,十八岁上大学,你叔叔十四岁,现在毕业都二十年了——虽然和你没什么血缘关系,但好歹你近朱者赤一下吧。”
我看到谢柏的眼角微微抽动。
兆耀高高跳起一条眉毛,终于抬头斜视我一眼,“你们大学学什么?叠手绢还是描汉字?”
“绘工程图和写论文。”
“那就是叠手绢和描汉字。”
从前谢柏多少护着我,今天不知怎么,他站在原地,似笑非笑地端起咖啡浅抿一口,似乎对兆耀非常满意。
我心头像是被扎了一下。行动快于思考,在脸上过犹不及地摆出一副自以为冷傲的表情。
谢柏望着我,尾巴渐渐停下来,垂到地上。
我怀疑他也想到了醉后失态,但这个人一向内敛,想也未必表现出来。
“你来干什么?”
原本是做了蛋挞带来,但我忽然没了心思,“我来看兆耀。”
“嗯···?”
“哦,”兆耀耸肩,“你侄女本来带来一打蛋挞,但我刚给赵明温的论文打完补丁,就吃光了。不要这么看着我小姑娘,虽然你的初衷很好,但我害怕以你的智商不足以应付你叔叔,最后还要暴露,毕竟你叔叔比你大那么多——”
“够了,”谢柏沉声,“怎么这么多话。”
“兆耀说的是实话嘛,”我硬着头皮,“本来就是给他做的,他吃了也是应当应分的。”
此言一出,谢柏微微抬了抬眉梢。
兆耀却感动得热泪盈眶,“太好了,谢柏,你侄女出息了,没想到这种人也能意识到我的科研成果有多么大的影响力,可见我们这儿两千多年还有进步,当年孔老二被农夫嘲讽五谷不分,现在普通大学生居然可以领会我的伟大——”
谢柏忽然沉下脸,“或许她只是瞎了眼。”
我嘶声倒吸口气,“我瞎了眼都觉得兆耀比你好多了!”
这句话近乎于莽撞,但我看到谢柏面具似的脸松动一下,目光冰消,泠泠水动。一向耸立的耳朵忽然耷拉下来。
他像是一只普通的、找不到家的小德牧。
兆耀还在状况之外自说自话,“谢谢你,虽然同年龄相比,你叔发表论文中原创性更好——我主要是对原始命题的再度深入研讨,但是,毕竟你叔比我大很多,我也觉得假以时日我能沾到更高的地方。”
“闭嘴吧,兆耀,”谢柏冷冷道,“如果你不想让你的特殊饲养员吃醋的话,···我看合约要到了,她下一期愿不愿意做还两说。——这个世界上愿意忍受你的人不多。”
“所以你侄女要接替这份职业吗?那这算是走后门吧,谢柏。不过看在你上次帮我审查论文的份上。我答应你,给你侄女这个机会。”
“我不知道相对地球亿万年的历史,人类的十年算什么,算芥子吧。”
“你搞错了主体,这是辩论中很常见的思维谬误,”兆耀舌头一卷,打了个响,“你是地球吗?地球最好和火星比,人和人比,——就算有史记载最长寿的人,十年相对他的一生也不短了。”
我正愁不能回呛,听到兆耀的反驳,怎么能不欣喜,我得意地坐在兆耀扶手上,对谢柏做个鬼脸,“对啊,你就是老了。”
谢柏掐着咖啡杯的手关节发青,终于阴沉着脸出去了。
兆耀终于看完了一本书,慢吞吞地抬起头,“诶,你叔叔呢?”
“他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