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深处,还是初春,光秃秃的树枝将天空分割成小块的蓝,远远看去树枝密匝处浮着迷蒙的青雾。密林中有一泓清泉,泉水清且浅,水底布满大块的石头。岸上沙石泥泞,千年古树的根纠结盘错,*露于地表。
苏商一身繁复的古装,坐在水边一块大石头上,百无聊赖的捡起身边的小石头往泉水里扔,听着那水花扑通~扑通的响声打发着时间。
一堆石头扔完了,林小可又谄笑着堆好另一堆。自从进剧组,林小可就彻底化身小狗腿,任劳任怨的为苏商跑进跑出。《花魂》开拍,女主是名不见经转的苏商,这全是林小可的功劳。
林小狗,过来。苏商扭头冲林小可勾勾手指头。林小可本来蹲在水边捡石头,一听苏商叫,立马袋子一扔,屁颠屁颠的就小跑过去了。
听说你跟导演吹嘘我学过专业表演?而且还是学校校花?苏商问。
是呀,是呀。不止这些,我还说你的经纪人在密谋为你宣传造势,已经打点过好多人。林小可一脸讨好的笑,小脑袋点的像捣蒜撒谎也都是为了商商姐你呀。
你为什么这么积极的想把我塞进剧组啊?苏商好笑又好气的问。
也不为什么。就是看江心屿不顺眼,想拿你气气她喽。林小可微微一笑,单酒窝甜甜的,眼神里却不怀好意反正这种少女戏又没什么演技要求,商商姐那么聪明能干,我相信肯定没问题哒。
滚吧。苏商用力将一大把石头丢水里。好几处水花哗啦一下飞溅起来,苏商的裙子被溅*。苏
商拧了拧衣服又松开,无端觉得心里烦躁。她确信自己又被林小可坑了,左看右看又找不到臭小子的破绽。
这样一来,苏商完全没有安全感了。她总觉得脚下空荡荡的,就好像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跌到深不见底的坑里去。
苏商当女主这件事,江心屿自然是一百个不同意,天天皱着眉头跟在导演身后念叨换演员。在苏商之前,导演也看中过几个演员,都被江心屿否决了
。一会这个名气不行啦,一会那个长太丑啦。总之鸡蛋里挑骨头。
副导演私下看不过,吐槽她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样,也敢说谁都不好。刺挑多了,迟早得栽。
平心而论,江心屿长得不错,跟那些二三线明星的颜值水准也差不多。剧组人也都心知肚明,江心屿四处挑刺是因为她希望本人亲自演这个以自己为原型的角色。难就难在江心屿这姑娘,面对镜头太紧张,总是扭扭捏捏的放不开,动作僵硬,表情死板,非常非常的不上镜。
《花魂》的剧本,苏商草草翻了一遍,差点看吐了。
那种你是我的生命,你是我的脑,你是我的小苹果,一口一口吃掉你式的台词,苏商真心佩服林沁桑能深情款款,丝毫不受影响的说出来,然后打动电视机前的一票观众。
苏商完全不行,冲林沁桑发花痴倒是本色出演入木三分,一念台词就干巴巴的像在背诵课文。苏商郁闷了好几天,导演安慰开导她说没事,动作表情做好看了就好,后期请个好点的配音演员就完美无缺了。江心屿站在导演身后,一边听导演说话,一边冲苏商翻白眼。《花魂》开拍有一周了,苏商的戏江心屿必看,并且一边看一边皱眉,恨不能冲上去指指点点手把手的教。
林小可费尽心机把苏商推进剧组后,又死乞白赖的跟着大哥林沁桑当拖油瓶,客串了个小角色,跟着剧组到处转悠。
他戏不多,空的时候就缠着苏商,苏商有戏的时候就一个人蹲一边逗猫。就是那只上次和苏商一起在厕所捡到的小黑猫,如今和林小可同吃同睡形影不离。江心屿总找着机会为难苏商,林小可就总有事没事抢白江心屿。
三个人像是剧组的活宝,碰到一起就是鸡飞狗跳。
晚上有夜场戏,剧组在岸边搭了帐篷。送盒饭的小车停在山路上开不到树林里,副导演吆喝了几个人一起去搬盒饭。
林小可自告奋勇也跟着要去。
副导演瞅了一眼他纤细的身板,笑的轻蔑,道:就你那小样,走到那就够你累的了,别说提盒饭了。歇歇吧。林小可眼睛一瞪,较起劲来,撒腿就要跑,被自己大哥一伸手拦了回来。
别闹。林沁桑低声道,声音有点严厉。林小可一听,立马在场地边的凳子上乖乖的坐好了。那模样逗得大家直笑。
林沁桑忍不住扶额,拍过这么多次戏,这次是最累的。苏商和弟弟都需要自己照顾提点,尤其是弟弟林小可,总是折腾出些千奇百怪的事来,等着他来收拾残局,出门在外,一边工作一边照顾熊孩子真心不容易。
山路湿滑难行,盒饭带回来时已经基本坏的不成样子了。江心屿远远看了盒饭一眼,就钻回帐篷里去了。
其他人虽然也皱着眉,但是毕竟不像江心屿闲人一个,待会还不知要工作到什么时候,耐住性子把袋子里坏了的饭盒挑出来,饭菜大概分一分也都凑合吃了起来。
林沁桑算是剧组里最大的角了。
仅存的几盒没摔坏的饭菜分了他一盒。
他递给苏商,苏商急忙摆手没敢要。林沁桑坐下准备吃的时候,林小可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眼巴巴的蹲他面前,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他怀里的小猫也是,伸头冲着盒饭喵喵直叫。
林沁桑无奈的笑笑,把盒饭往林小可面前一推,看着他端着盒饭欢天喜地的走了。
林小可倚着岸边那棵千年古树坐着,皱着眉头在剧组盒饭中挑挑拣拣。小黑猫坐在他怀里,小脑袋温柔的蹭着他的膝盖。
辣白菜,青椒炒什么东西没认出,还有一片猪扒。
林小可把饭盒掰下一块,小心翼翼的把那块猪扒夹起来放到上面。小黑猫伸头凑过去闻了闻,舔了一下,慢死条理的吃了起来。
天渐渐黑了,灯光师调好灯光,设备都准备好,夜场戏就开拍了。
这场戏拍的是苏商演的女主被女配逼迫一步一步走进湖中准备自杀,在就要溺死的时候男主策马冲进水中一把将女主救起带走。
不难,苏商只要慢一点走进水里,间或回两次头就好了。
初春的泉水很冷。苏商硬着头皮踩进去,还在心里努力提醒自己忍住不要打颤,身姿要优雅好看。
越往里水位越高,水淹过腰的时候,苏商觉得自己下半身都快没有知觉了。强忍着继续往前走,水位到脖子的时候,苏商听见身后马蹄溅水的声音呼啸而来。
这时候她该回头的,但她却惊恐的发现自己怎么都动不了身。
泉水上不知何时弥漫起白色的水雾。周围的声音倏忽间都飘远了。
周身的涟漪突然静止。
迷蒙天地间,似乎只剩下苏商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惨白的灯光照耀下的泉水中。脚下的沙松松软软的,苏商惊恐的发现自己的身体正在缓慢的下沉。
她往上用力,想把自己*,但是力不从心。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风吹树声凄凄遑遑。
不知何处传来女人的低低的吟唱声,哀怨枯涩如鬼魅。
冰冷的泉水就要漫过苏商的眼,闭上眼睛前的最后一秒,苏商恍惚看见,泉上白雾倏忽散开,一白衣女子披散着黑发,眉眼低垂神色哀婉,踏浪而来。
你是谁?
我是涟漪。声音低低的在耳畔响起。苏商头皮一阵发麻。
涟,涟漪?
嗯,涟漪,生于水,散于水的涟漪。
卧槽,这演的是哪出啊?苏商在心里狂叫,颤声道:那个,能说我听的懂的话吗?
哦,我是《花魂》里那个专注作死二十年,炮灰黑锅专业户女二涟漪。白衣女漂浮的声音突然沉下来变得一本正经。
你特么是想干什么?苏商突然吼出声来。这一定是剧组里某些人的恶作剧,肯定有林小可那个小*的份。苏商心尖上呼的腾起一团火。她最怕灵异事件,拿这个跟她开玩笑真是太过分了。
我本身扬州知府的女儿,因天生丽质难自弃,十七岁那年被选入宫中,位在婕妤,结果两年后被江心屿害死于此处。白衣女的声音又开始变得漂浮起来,细声细气的念台词。
我说妹子,虽然我演的是女一江心屿。但江心屿本人在岸上和导演他们在一起。你要说寻仇麻烦找上岸找她本人好么?苏商焦急道。
不,我找的是你。只有你才能为我报仇。白衣女的声音越发的飘渺。
大姐,别玩了好吗?求求你了。我心脏不好,受不了惊吓。我为什么要替你报仇啊?苏商的声音已经带着哭腔了。
因为我就是你,你就是我啊。难道你还不明白我的心?白衣女声音幽幽的,说话也好像是在唱歌女一是江心屿。男一是林沁桑。而女二的原型就是你啊,苏商。在你看不到的世界,你不知我忍着多少痛。
可我演的女一。麻烦放我回岸上。苏商继续道。
回不去了。你现在只有两个选择。一,接受我的请求,去到我的人生,代替我好好的重活一次。毕竟我就是你。二,我现在就解开时间的封印,这样湖水会立刻涌进你的肺,直接淹死你。白衣女的声音里居然有些幸灾乐祸我是你三魂七魄之中的一魄啊。苏商,相信我,你注定和林沁桑有这么一份姻缘的。
我真不敢相信江心屿画的无聊少女漫会画出我的魂魄来。玩笑开够了!苏商怒吼道。
她只是画了她的白日梦。那都是些什么东西。白衣女从鼻孔里哼出一声冷笑我算是被那女人的妄想症欺负完了。你也是?
水突然涌进苏商的鼻腔,苏商被呛得难受,费劲的睁开眼睛,挣扎着把脑袋*水面,呼吸空气。明明很浅的泉水这会变得意外的深,苏商尽力绷直了脚尖却始终碰不到水底。浮沉之间,水不断的涌入嘴巴呛进肺里。月夜,枯枝,水花,在苏商混乱的视线中交织成一幅凄凉的画。
这就是我死的时候,感觉怎样?白衣女子从身后紧紧搂住苏商我把我的命交给你了。要记得,你就是我,我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