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她知道,自己不折手段,用尽平生所学,毒害那些逆党忠良,威胁大哥协助在左,说服外祖父辅佐在右,为他拉拢了满朝武将,落下不义的骂名!
但她终究没有料到,兔死狗烹,他的爱原来都是假的。
忽有脚步声由远及近。
身着华服头戴凤冠的范雪凝在众宫人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看见院子里范卿言那衣衫不整的模样时,妩媚的凤眼里涌起阵阵嫉妒的恨意,“姐姐昨天才侍寝,今日怎么便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既是觉得热,妹妹便是帮姐姐一帮,来人,給皇后娘娘褪尽衣衫!”
宫人们麻利地将范卿言架起绑在了木桩上,剥了她的衣衫,扔在地上。
那瘦如枯槁的身体,在萧瑟的寒风中单薄如纸,却还是没吭一声,气度超然。
范雪凝的眼中闪过一丝憎恨的阴狠,不过就是皇上身边养的一条狗,何德何能得以皇上的恩宠!
“姐姐还不知道吧?就在今日,一直为你撑腰的花家死绝了,皇上有令,将你外祖父那残碎的身体喂了刑场附近的野狗,你外祖母就算咽了气,仍旧要被挂在城门前示众,听说你的花家女眷,一律发卖为娼妓,终身以色侍人,还有你那些个舅舅,哥哥,被火烧的啧啧啧……听说连一块骨头没剩下呢。”
花家是范卿言的母族,她的外祖父,外祖母,包括她的舅舅和哥哥,她所有至亲之人。
范卿言眼神终于变了,她料到了今天,但是还是心疼那些因她受尽折辱的亲人。
她仰天长笑,宫人都以为这位昔日统领六宫的皇后娘娘疯了。
只是她笑着笑着,眼泪便是落了下来,“是我眼瞎心盲,人畜不分,落得今日,我无怨无悔,只是可怜我母族被你们这狼心狗肺的野兽,这般折辱,我是无力回天,但你们逼我交出的《医典》,今日我依旧不会吐露一个字,你们动手吧,快一点我还能在黄泉路上追赶一下祖父,舅舅。”
范卿言字字珠玑,铿锵有力,说完后闭上了眼睛。
范雪凝从宫人手里抢过一把剃刀,生生朝着眼前那瘦骨嶙峋的身体剜了去。
“啪嗒!”
一块鲜红的血肉掉落在地,整整三年,每日范雪凝都会想方设法的来折磨她,让她变成了这幅不人不鬼的样子。
疼痛于她来说,早已如同吃饭一般无味。
范雪凝讥讽得叫骂,“范卿言你以为你还是那个天之骄女,神医圣手,你就是一条狗,早点交出来我会让你死个痛快!”
“皇上驾到——!”
众人的簇拥下,百里荣泽再次大步而来。
“怪不得找不到你,你竟是在这里。”面对范雪凝时,百里荣泽温柔得不像话。
“皇上,姐姐还是不肯说呢……”范雪凝投入他的怀抱,满面娇羞。
“辛苦凝儿了。”他只看着怀里的人儿,目光充满柔情。
范卿言睁开了眼睛,目光中的憎恨,让百里荣泽看着心寒!
“百里荣泽。”
她的声音干裂而沙哑,冰冷到毫无温度如同一把锋利的剑,扎得百里荣泽心下一颤,面露出一丝惊慌。
哪怕就是昨日他那般凌辱于她,她也是没有露出过这般骇人神色的。
不知是心虚还是恐惧,百里荣泽忽然怒吼道,“来人,处死这个贱婢,我堂堂一国之君,总能找到想要的东西,不要在她身上费时间了。”
语落,似是嫌侍卫太慢,竟一把抢过了范雪凝中的剃刀,直刺入那曾为了他而鲜活跳动了十年的心脏。
三年了。
第一次觉得如此轻松,不用在愧疚中惶惶渡日。
她范卿言终于不信了,垂死的眸中凝聚的是万劫不复的恨意。
“百里荣泽,范雪凝,你们最好祈祷不要有来世……”
范卿言再次醒来的时候,耳边传来了阵阵呢喃。
“月牙儿,月牙儿......”
是谁的声音如此沧桑而又沙哑?
范卿言迷迷糊糊地想着,她出生的那晚残月如镰,祖母觉得不吉利不圆满,竟是生生站在母亲的院子里骂了近一个时辰才肯罢休。
后来,范家的所有人都视她为不吉,只有娘亲时常摸着她的头发轻哄着,“娘亲的月牙儿,才是真正的贵女天降,他们都有眼无珠。”
范卿言终于想起,月牙儿是她的乳名,只是娘死之后,便无人再如此唤过她。
娘......
娘!
猛然睁开眼,黄墙破瓦,霉味扑鼻。
范卿言惊的站起身,这才发现自己的脚是在的,再看手......也是在的,那不断掉着土屑的墙上挂着一面斑驳的铜镜,而铜镜映照的,竟是她十岁的脸!
“月牙儿......娘的月牙儿......”
冰冷的炕上,一个女子颓然瘫躺在上面,蓬头垢面,嘴角沿着淡淡的血迹。
她双眼一下一下地轻磕着,意识已经开始模糊,却如执念一般喊着她最不舍,最放心不下的名字。
“娘......”
范卿言梗咽着扑到了炕边,紧紧地握住了那枯如树枝一般的手。
这一刻,她终于相信自己回来了。
意识渐渐模糊的花怜月,干裂的唇勾起了一丝欣慰的笑容。
她梦见她的小月牙儿唤她娘了,她梦见她的小月牙儿不怪她了,只是她的小月牙儿怎么哭了?
她多想抬手擦掉小月牙儿脸上的泪,可是她却连正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太累了......
范卿言吸了吸鼻子,伸手轻轻摸进了自己的袖子,很快,一个细长的小包被她摸了出来,打开,里面是从粗到细整二十四根银针。
上一世,她嫌自己的娘自恃清高,才导致了她过上了这种困苦的日子,就连娘垂死挣扎时,她都不愿靠近半步,直到多年后,她才知道她有多愚蠢。
整二十四根银针在还没有完全张开的手指减灵活而动,每一下落针一寸五刚好,一直到察觉到娘亲的呼吸变得均匀,范卿言才呼出一口气,将银针整理好收起进袖子。
娘劳病多年,思郁成疾,她知,银针只能保命,但若是想根治......
“砰!”
破旧的房门被人用力踹开,一个中年男人大步走了进来,昂首阔步,趾高气昂。
“每次见都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装给谁看?”冰冷的言语充满着讥讽的腔调,陌生人还要冷漠。
而他,偏偏就是冷炕上花月怜的相公,范卿言的亲爹,当今西凉国丞相之长子,范俞嵘。
范卿言循声转身,黑眸淡漠,将花月怜不动声色地挡在了自己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