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素大脑似乎空白了一瞬，但当她回过神时，发现从阳台望出去的天色已黑，而她还维持着程敏离开时的姿势，坐在暗下来的客厅里。

她的五脏六腑似乎被长时间浸泡在盐水里，现在紧缩成一团，让她几近窒息。

不止是身体，她的心脏也叫嚣着、扭曲着，好疼好疼，但她却没有眼泪可流。

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走进房间，翻出当初被霍凌轩催促搬离出租屋时带来的行李箱，开始把衣服一件一件地往里塞。

这般机械动作一会后，言素发现行李箱的衣服都满溢了出来，里面竟有不少还是霍凌轩的衬衫。

她愤怒地将行李箱掀过去，随后衣服散落一地。

她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

言素想不明白，为什么生活总是为难自己，她要的并不多，从融入收养霍凌轩的家庭，到与霍凌轩恩爱一辈子，再是乞求霍凌轩的原谅，贪念越来越小，最后，她要的就只是陪在霍凌轩身边而已，无论何种身份。

但老天似乎吝于这一点点的甜头，言素的生活只余一片虚无。

片刻后，她一件一件地捡起衣物，重新打包行囊。

她还是食言了，她再次选择主动离开，从霍凌轩的身边。

其实这次的重归于好，就像秋天的枫树，言素对黄灿灿的一片心生欢喜，但也时刻担忧他们某日的枯萎凋落。她甚至早已做好再次离开的心理准备，她不是不爱霍凌轩，只是觉得有堵墙横亘于两人之间。

但在关乎霍凌轩的事情上，她总怀揣侥幸心理，即使清楚知道有这样那样的问题，她都想努力一把。这些时日的相处更是麻痹了她的理智，让她妄图借用时间的力量去推倒那堵心墙，却不曾想，留给她的时间是有限的。

从今日厉觉告知她订婚之事，到程敏的来访与软硬兼施，言素意识到，她的力量是如此羸弱，而霍凌轩从始至终，都在漠视那堵墙。

她觉得很累，就如程敏所说，她要放过所有人，放过自己了。

收拾好行李，已是零点。言素去厨房倒掉水壶里的水，重新装满煮上。水沸腾后，她嫌水太过烫手，用十二分的耐心等候壶里的水变至温热，再至冰凉。

言素最后看了一眼紧密的大门，眼里最后一丝光亮褪去。

她在寒冷的秋夜里灌下一整杯的冷水，然后拉着行李箱，离开了这间熟悉的屋子。

霍凌轩一上车，就卸下全身的力气，往后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助理周由回头看了眼自家老板，那个盛天集团最负盛名的工作机器人，终于也有显露疲态一天。

“手机。”霍凌轩声音有些沙哑。

“噢，老板，这呢。”周由忙不迭递过这支从晚上饭局开始前，就放置于车内进行充电的手机。

霍凌轩揉揉眉心，强打精神睁开眼。

在等待手机开机的过程中，霍凌轩眼里浮上微光，淹没了眼底的疲色。

整整一日的周旋与奔波，办公桌和酒桌间来回转换，他终于扫清了阻碍前行的荆棘。

盛天的老副董是程敏的心头大患，但碍于他手中那30%的股份，一直拿他毫无办法。

而在今日，霍凌轩通过一些白黑兼并的手段，成功架空了这个老奸巨猾的男人在盛天的权力。

秘密完成这一切后，霍凌轩自己，也做好了在明日会议上递交辞呈的准备。

他想，他现在已具备底气，去违抗待他如母如师的程敏。

在三十年的人生里，霍凌轩很少有后悔的事情，但自开口让言素留下那天起，他就时时刻刻在后悔，后悔自己对婚姻大事的轻易许诺。

霍凌轩清楚记得，在某天清晨，言素把他拉进厨房，让他尝尝自学的海鲜粥。

粥其实煮糊了，但霍凌轩却觉得那是他三年来吃过的最美味的食物。

看着隐在食物氤氲热气中的温柔脸庞，他暗自下定决心。

既然后悔，那就反悔。

他要取消与程念念的订婚，即便订婚宴在不久的某个周日就要举办。

之所以这个消息要等到明天才随辞呈一起交付给程敏，是因为他足够了解程敏。

如果留有足够的挽救时间，这个铁娘子会想尽一切办法让偏离她计划的人与事重回“正轨”。

正是靠着这样强硬的作风和决心，程敏才建立起如今庞大的商业帝国。

面对这样的程敏，他只能选择在临门一脚时偏轨，让所有人措手不及、有心无力。

霍凌轩虽说有了底气，但内心却滋生愧疚，他竟然会用程敏交予他的心得经验去对付程敏。

不过，只要一想到能牵着言素的手走过下半辈子，他就心生无限勇气。

手机顺利开机，屏幕亮起。

霍凌轩发觉并没有来自言素的回复。

他查看微信，才看到之前告知晚归的留言因信号不好没成功发送。

霍凌轩皱眉，再次确认了手机上的时间，将近凌晨两点。

他不打招呼一夜未归，但言素没有半句的询问。

是她根本不在意，还是……

似想到什么，霍凌轩头皮发麻，他极力遏制声音里的慌乱，对着周由沉声喝道：“开快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