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跑!活下去!
冲天火光中,遍体鳞伤的女人将她从窗台上扔下去,声嘶力竭地喊。无尽的痛楚从四肢蔓延到心脏,血腥而暴力的画面幻灯片般在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播放。
冰冷的手术台上,女孩猛地睁开双眼,薄唇微张,轻轻吐出一口气。
她活下来了!
她能感受到不同:无比敏锐的感官,轻如鸿毛的躯体,还有大脑里的异物。
脑神经传来的尖锐刺痛感被重获新生的欣喜和即将复仇带来的愉悦完全掩盖,慕诗槐缓缓坐起,目光落在裸露的大腿上。
那里有一个月牙形的胎记。从前母亲说,她是月亮上的小仙女降落到人间,变成了母亲的小公主
母亲
她轻轻闭上眼。
三州八区共计损坏设备83台、实验室5座、装备109件,死伤624人。
邢鸿祯报告完毕,屏着呼吸悄悄抬头看了一眼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的男人。他双眼紧闭,但邢鸿祯知道他没有睡着。房中安静了一阵,椅子上的男人终于开口:好。
明明只有短短的一个字,语气也很平淡,他甚至还闭着眼,但是邢鸿祯却感受到了他的薄怒和责备,仿佛一道惊雷砸在心口。他迅速低下头,片刻,稍稍俯身,然后转身退出去。
门外已经有人等他很久了。
老大,有线索了。
说。
有人在Q州A区见过几个线人短暂出现过,虽然他们有意分开行动,隐藏得很好,但是人数相比其他地方多得多。
Q州他们倒是会挑地方。邢鸿祯心里拱着火,粗暴地拢了拢风衣,走。
Q州别名死亡之地,管中窥豹可知此地有多可怕。这里没有法律,是森林法则统治下的地盘,是暴力分子的狂欢地。当地势力看似鱼龙混杂,实际上已经有了很明显的划分,虽然内战不停,但这并不影响他们一致对外,外来势力贸然加入必然会被围剿。
慕诗槐打扮成少年模样,没有刻意隐藏自己,在A区四处溜达。她面孔生,又是孤身一人,很快就有不少人虎视眈眈。
前面那小子,说你呢!就你!
足足比她高半个身子的男人横空出现挡在她面前,慕诗槐被迫停下脚步。
新来的吧?想不想赚钱?
男人满脸横肉堆在一起,慕诗槐看得出他已经尽力想笑得和蔼些了。
她知道男人打的什么主意,无非就是让她去打黑架罢了。Q州的人以打杀为日常,娱乐化项目自然也是血腥暴力类的,类似于罗马斗兽场的地下竞技场就是最受他们欢迎的项目之一。
一般来说,每个区都会有固定的几位强者霸占排行榜,但是力量相当的人打起来观赏性就会大打折扣,而且看来看去就这么几个人打总是没意思,于是官方规定:新人下场,输了有补贴,赢了奖金翻倍!接着便催生了这么一条通过哄骗新人进场打架来赚钱的产业链。
最后就算咱俩平分,你也能拿到这么多。男人说了一堆东西慕诗槐都没听进去,最后他比了手势,她才抬眼看住他,脸上流露出天真的向往:真的吗?
男人忙不迭点头:那还能有假!我柳二在A区可是大名鼎鼎的。你就叫我柳大哥吧,以后跟着我混,包你赚大钱。边说边轻推她的背带着她往竞技场去。
慕诗槐顺着他的力往前走。她有自己的打算,与其像昨天跟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窜,不如抬高自己成为老鹰,她不去找人,让人来找她,这样就省心多了。
柳二!你又来啦?
登记处的人十分熟稔地冲他打了个招呼。
来,给我安排最快的场子。
柳二拍了拍慕诗槐的肩膀,朝登记处的人递了个眼神,对方心领神会。
好嘞。
小兄弟,你叫什么?
月牙。
柳二忍笑忍得脸通红,登记处的人没憋住,直接笑出来了:哈哈好别致的名字。唰唰两笔登记下去,然后扔给慕诗槐一件酒红色的穿手斗篷:十分钟后上场,记得穿上这个。
慕诗槐单手接过,有些嫌弃。这斗篷不知道多少人穿过,浓烈的血腥味混着乱七八糟的体味,她真的不是很想穿。
不用怕,跟你打的都是新手,菜鸡互啄而已,输了也没关系,咱们下次再来。柳二拿了补贴正开心,看她眉头紧皱,以为她是紧张害怕,开口哄了哄,这钱我先替你拿着,你带着上去也不方便,一会儿下来了我再给你。
嗯。慕诗槐淡淡应了一声,开始观察竞技场。
场地设计与斗兽场几乎完全相同,只是少了困住猛兽的铁笼和栏杆,多了几块方便观众观看的显示屏。也许是因为正当饭点,观众不太多,场上正在打的两个也精神恹恹,没多久就不肯打了,平局下场。
哟,这不是柳二吗?身后传来的磁性男声打断了慕诗槐的观察,她跟着柳二一起回头,便见一个寸头叼着根烟蹬着马丁靴走来,左边额角有一道刀疤。
又骗一个?可以啊你。寸头比慕诗槐高一个头,走近了垂着眼看她,慕诗槐当做没听见,转过身去。柳二急了:三木!冥炼解散了?你怎么这么闲呢?宁拆十座庙不毁一件单没听过吗?
寸头呵一声笑了:这句话是这么讲的吗?没文化就不要说话了,搞笑呢?说完绕过柳二走到慕诗槐面前,小兄弟,他骗你的,你上去就下不来了。
慕诗槐眨眨眼,不懂这个叫三木的人为什么要帮她,心地善良在Q州可不是什么好性子除非有人撑腰。
柳二咬牙切齿正要口吐芬芳,登记处的人突然喊道:月牙,该你了,上去吧。柳二忙把她推到楼梯口:你别听他瞎说,快去吧,不管输赢,下来柳大哥都请你喝酒!
慕诗槐偏头看向三木,对方双手插兜,眯着眼睛,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也不知他突然看见了什么,眉头稍稍拧起,插兜的双手也拿了出来:别去。
柳二瞪他一眼,一把把慕诗槐推上楼梯。慕诗槐收回视线,套上斗篷,抬步上楼。到了场上,慕诗槐终于知道他为什么拧眉了。
对面楼梯上来的人光着膀子,青筋在壮实的肌肉上若隐若现,即便两人隔着整个场地她也能感受到对方如同猛兽捕猎时的狠戾视线。观众也随着他的入场而多起来,有人吹口哨,有人边用拳头锤栏杆边大声喊毒蛇,想来对面应该是排行榜上的某位。
慕诗槐走向场中央,观众看见她的红斗篷犹如斗牛看见红布一般瞬间沸腾,当然不是因为两人对打有多好看,而是预想到了接下来单方面殴打的血腥画面有多好看。慕诗槐感觉自己在他们眼里仿佛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小子,你很有勇气啊。
对方在她面前站定,边活动关节边垂眼和她说话。离得近了,两人的体型差距就更明显了,观众也更兴奋了,喊声冲天响。对方虽然和柳二差不多高,但是两人给她的压迫感却不是一个量级的。男人呼出的气息重重打在她的头顶上,慕诗槐不满地啧了一声,默默后退半步,抬眼看住他。
慕诗槐看见他眼睛亮了,用十分玩味的眼神在她身上扫视着:你要是答应让我疼两天,我就下手轻点儿。说完还想捏一下她的腰,慕诗槐迅速伸手打掉他的咸猪手。
有病。
不知道是什么器物被击打发出尖锐刺耳的长鸣,应该就是比赛开始的讯号了。
对方好像是被激怒了,青筋暴起,拳头落雷般砸下,只是观众尚未来得及为他的力量感到震撼便看见他面朝下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鸦雀无声。
许久,观众席才渐渐找回声音。
刚才发生了什么?
太快了!
毒蛇也收钱了?
不是,你看,他的后脑勺凹下去好大一块,估计头骨都碎了吧,怕是活不成了。
慕诗槐站在场上看了一眼台下的三木。
此刻三木了然,这是她专门为他呈现的一场表演。别人没看清,他看清了。这短短几秒钟展现出来的速度和力量确实令他心惊。
我们要看回放!
有一个人喊了,接着便是此起彼伏的起哄。
竞技场是有录像设备的,只是目的自然不是为了还人清白之类,而是保留血腥画面进行贩卖。
很快大屏上就出现了回放画面,在慢放十倍后,他们终于看到:这个新人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绕到对手身后,酒红色的斗篷扬起一个优美的弧度,以手为刃将对手击倒。
满座哗然。
慕诗槐正准备下场,却听见身后有人喊她:新来的,跟我打一场。
她转身一看,男人个子不高,但是很瘦,颧骨突出,眼窝下陷,笑容诡谲阴桀,双手十指都戴上了带刺的铁戒。
慕诗槐听见身后马丁靴渐行渐远,特意放大声音:明早八点,不见不散。
三木的脚步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然后继续往外走,边走边拨电话。
我要见老板,就现在。
刚到出口,电话拨通了。三木停下脚步,沉声道。
不远处停着的一辆没有车牌的黑色小车开始发动,三木挂断电话,大步走过去。
你说的是真的?
屏幕上是一个蓄着络腮胡的中年男人,面庞沧桑,眼神精明。
我亲眼所见。明早八点她会迎战黑刺。
知道了,我会派人去看的。
语毕,屏幕瞬间变黑。
三木将手机收回口袋,侧头看向车窗外。出口处,慕诗槐重新戴上了她的鸭舌帽,垂眸敛目往前走,看起来和普通人没有什么区别。
也不知是他的视线太热烈还是她太敏锐,三木才盯着她看了几秒就被发现了,不过对方也只是看了他一眼,没有什么别的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