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五中元节,鬼门大开,凡人避让。
然而,苏冬至却在这一天出嫁了。
年前,爹刚被抓壮丁,娘就发现怀孕了。
爷奶怕受连累,一声都不过问。
家里的亲戚也都像是避瘟疫一样,跟他们断了来往。
娘几个节衣缩食相依为命挨过了这大半年。
然而,三天前沐刘氏生了一对龙凤胎,这回可把沐刘氏给愁坏了。
本来五个孩子就难养活了,这一下又添了两个,要怎么养活?
媒人就是这个时候上门的。
说河湾村有一户人家要冲喜,给两千个铜板,五十个鸡蛋,还有二十斤小麦面。
可出嫁这天,大姑娘冬雪却跪着求冬至替她出嫁。
冬至挨不过大姐的眼泪,跟着媒人走了一天的路,来到了河湾村的喻家。
喻家两兄弟相依为命,弟弟久病不愈,哥哥听算命的,买个媳妇来冲喜。
哥哥便掏空了家底来给弟弟买冲喜的媳妇儿。
此刻,苏冬至忐忑不安的站在床边。
昏暗的烛光中,她看到床上躺着一个男人。
男人面色苍白憔悴,像是命不久矣一样。
难怪大姐不愿意嫁过来,怕是提前知道这人冲喜也冲不好了。
她想到了媒人路上的交待,乖乖的脱了鞋爬上了床,躺在了喻文州的旁边。
迟疑了一会儿,她把自己的小手放在了喻文州的大手中,然后爬起来在他的嘴上啄了一下,说:
喜结连理,举案齐眉;花好月圆,十全十美。
她说完之后又躺下了。
苏冬至只是个小孩家,走了一天的路早就累了,沾着枕头就睡了。
她梦见自己穿着一袭红嫁衣坐在船上,船舷两旁都是锦鲤在跳跃,场景十分奇特。
喻文州昏昏沉沉中,感觉一只大锦鲤蹦到了他的身边,他便悠悠的醒了过来。
他脑海里涌出了许许多多的画面。
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他又连忙转脸看向身边,身边躺着九岁的苏冬至。
他捏了捏自己的脸,确信他重生了。
这是他十五岁的时候,被人推下了河昏迷不醒之后,兄长买来冲喜的童养媳。
这个苏冬至是个有福气的,她一来他就醒了,如同现在一般。
病好之后,兄长打猎供他读书,他一路劈荆斩刺中了状元。
他功成名就,位极人臣,本想正式迎娶苏冬至,好好报答兄长的恩情,可兄长竟然开口跟他要苏冬至。
无两全之策的情况下,他只好准了苏冬至自由身,她的姻缘可以自己定。
怎料南方起了战事,她被蛮夷掳走,生死未卜。
兄长为她参军大战蛮夷,最终战死沙场。
而他也郁结于心,又勤于公务,三更半夜毫无预兆的死在了公文堆后。
呼
他长呼了一口气。
感谢上苍给他的特别的眷顾,让他重活了这么一世,也让他明白自己心里到底想要什么?
这一世,他要好好的怜取眼前人。
想到这里,他抓着苏冬至的手紧了紧。
次日一早,苏冬至醒来,发现自己的手跟他的手十指相缠,顿时有些迷糊。
昨晚她只是把手放在他的手里,并没有这样握着呀?
她一有动静,喻文州这边连忙闭上了眼睛。
苏冬至摸了摸他的手,热乎多了,便蹭着身子坐了起来,自言自语道:花好月圆,十全十美。
她说完之后又在他的嘴上亲了一下,这是媒人走在路上交待她的。
说这样就可以把喜气带给他,赶走他身边的厄运。
做完了找蛇蝎,她将手给拿出来,蹑手蹑脚的从床尾下床出去做早饭了。
喻文州的耳根都是红的。
他竟然不知他的小娘子竟然是个胆大的,这、这就亲上了?
难怪他放她自由身的时候,她那样的伤心*绝,原来她的清白早就是他的了。
苏冬至起身下去做早饭。
她摸到了米坛子,抓了把米煮了些粥。
然后出去找了一些野菜,洗净后切成丝放了点盐水,搅了些面,开始烧鏊子摊煎饼。
她做野菜煎饼是一绝,不要油还能煎的两面都带疙疤。
嚼起来外焦里嫩的,很是可口。
做好了早饭,她又把屋里院里都打扫了一遍。
忙活了好大一会儿,她才端着水进屋,准备给喻文州净面,却没想他已经坐起来了。
他正襟危坐,双手放在双膝上,像一个官老爷一样,不知道在想什么?
四目相对,苏冬至吓的手里的盆立刻掉在了地上,她慌乱中想要下跪。
喻文州立刻伸手虚扶一把,收起了身上外放的气势,温柔的喊道:冬至?
苏冬至闻言连忙朝他看了过去,见他面容依旧憔悴消瘦,像是病了许久的人一样。
不知那一刻仿若见到天子的感觉是哪里来的?
她连忙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结结巴巴的说:郎、郎君醒了啊?
她时刻记住媒婆的话,到了夫家要嘴甜。
好胳膊好腿,不如一张好嘴。
把夫家的人哄开心了,就能吃饱饭,还不挨打。
可是,她这夫君怎么看起来比庙会上看到的官老爷还吓人?
她始终不敢上前一步。
喻文州看得出她的恐惧,对着她说:过来。
冬至挪了过去,问:
郎君可是要我伺候你穿衣?
你我还未圆房,不必叫郎君,叫我文州就好。
冬至小心翼翼拍了拍胸口,刚刚她定被他突然醒来给吓坏了。
这男人性格挺好的,便甜甜的喊了一声:
远哥哥,我再去打水。
她说着捡起地上的盆子出去了。
喻文州一下子就想到了梦境中的样子,她总是这样甜甜的叫他远哥哥。
她现在又黑又瘦的,等到长开了,那可是一等一的大美人。
要不是兄长求她在先,他说什么也不会许她自由身,让她自己主宰姻缘。
原本想着她会选择他,可不成想她竟然离开了京都。
现在想想也对啊,他们有婚约在前,他却又许她自由身,她不误会才怪。
这一世,他是绝对不会放手了。
苏冬至很快打水过来,喻文州也任由她伺候。
他甚至还有些精神恍惚,不知道前世是一场梦,还是眼前是一场梦。
总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