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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柜台里,看着店外马伯守着锅灶,店内马婶前后支应,一切井然有序,唐大郎心中说不出的踏实宁静。
嘴角牵起一个弧度,拿起柜下一块两尺多长的木条,用小刀继续雕琢起来。
木条为一半弧长形,三指多宽,二尺多长。一面平滑另,一面则带着弧度,形状十分古怪。粗看之下,倒像是半截扁担。
只是,扁担的一头还连着一块巴掌大的扁平木板,实在看不出是什么东西。
其实这东西宋人不知道是什么,但是放到现代,九成九的人会认出来,这分明就是一把吉他的琴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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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人当然不会知道吉他这种乐器,也唯有唐大郎这个开了挂的家伙,才会把它带到大宋来。
唐大郎本是千年之后那个时代的一位普通研究生,姓唐名奕,与北宋的唐大郎同名。
毕业之后,回老家接手家里的买卖,不想第一天就出了状况。一声惊天巨响,不单把唐家的私营小厂炸上了天,连他也顺带着被崩得骨头渣子都没剩。
可能是老天爷也觉得,培养一个新时期的高学历人才不容易,就这么死了有点可惜。于是,唐奕稀里糊涂地跨越千年,来到了这个中华民族最鼎盛、也最悲情的时代——北宋中叶。
好吧,已经算是穿越古代的头等仓了,要是回到汉末三国、唐末五代那种乱世......
那才叫真的悲催呢!
前世的唐奕走得“轰轰烈烈”,一声巨声伴他长眠天地。
这一世的唐奕来得却是“悄无声息”,甚至有些凄零惨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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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睁眼,唐奕就发现,这个北宋的唐奕还真是惨的可以。
家人死光了不说,家产也被这具身体的败家爹祸害光了,自己更是在家败和丧父的恐惧中一病不起,这才让千年后的唐奕钻了空子。
唐家原本是邓州大户,传到唐大郎之父唐冠宇这一代,更是家财万贯,田产颇丰。盛极之时,唐宅光使唤佣人就有十几二十个,一时风光无二。
和很多俗套的故事一样,唐家富贵,但总少不了一个败家子来给主角增加难度。
这位唐冠宇大官人就不是什么好鸟,吃喝嫖赌样样精通。没几年就被酒色掏空了身子不说,还把唐家偌大的家业败得精光。唐妻见家道日渐衰落,苦劝无果,郁郁而终。
最后,唐大官人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在粉头小姐的肚皮上得了天道,一命呜呼了。
唐官人最后的时光只能靠遍卖祖业为继,家里使唤佣人的佣资是一拖再拖。他一死,几十个长工使女眼见拖欠的佣资是要不回来了,情急之下,来了个卷包脍,把唐家几近搬空,哪里还顾得上唐家那个未成年的小少爷。
到最后,搬无可搬,就连厨房做饭的大锅都让人抬走了。
但,凡事都有个例外。
在忙着搬空唐宅的一众家仆之中,唯独一对老夫妇未动,就是马老三一家。
按说,最恨唐冠宇的,就应该是马老三了。
马老三育有一子,二十有三,早就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但是,宋人娶妻三媒六聘,可要不小的一笔银钱。马老三一家穷得叮当响,本想着一家三口在唐府做工,攒下些银钱好做迎娶之用。哪成想,在唐家干了四五年,一个大子儿都没拿到,唐大官人就死翘翘了。
马老三也不是没有想过和别的佣工一样,搬些唐家财物变卖,好为儿子娶上一门亲。但看到唐奕还是幼年蒙童,又一病不起,马老三实在下不去这个手。
忠厚老实的马老三一咬牙,不但没有落井下石,还担负起了抚养唐奕的责任。
马家父子在街面找些为商户搬运的活计勉强为继,马婶也接些帮人浆洗之活,贴补家用。
来到大宋的唐奕,不但锦衣玉食没有,美婢娇妾欠奉,放眼望去,除了空空如野的唐宅,就剩了马老三带着妻儿傻呼呼的没跑。
唐奕顾不上思念千年后的父母亲人,更顾不上埋怨,他首先要解决的问题,竟是如何填饱肚子......
经过一段时间对大宋朝的了解,唐奕发现,他虽贵为高科技人才,但是在千年前的大宋,前世所学根本没什么用。
谁能告诉他,一个“高分子化学”硕士生在大宋怎么玩得转?
化学兴宋吗?可以。但是,现在他连吃饭都是问题,还兴个屁的宋。
无奈之下,唐奕只得从最基层做起,把目光转向了餐饮业。
大宋的餐饮业十分发达,在这个中餐体系初步成形的时代,后世的一些菜品十分适合宋人的口味。
此时的大宋植物油还只用来点灯,炒菜还被京城里的大酒楼当做独门秘技藏着掖着,唐奕就算卖生煎包,也能挣个盆满钵满吧。
于是,唐奕一咬牙,把死鬼老爹唯一留下的宅子也给卖了,毅然在西市街面上盘下了一间铺面,开起了“唐记食铺”。
而唐记食铺卖的,就是生煎包。
呵呵......堂堂穿越众,梦回千年,却卖起了包子.......也是没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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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吉他,纯粹是把唐奕憋得没法儿的产物。
宋朝虽然是繁华至极,但对于一个现代人来说,还是太过单调。况且,大宋朝那些“找乐子”的地方,他一个十四岁的孩牙子也去不了啊。他总不能十四岁就步了那个便宜爹的后尘,流连烟花柳巷吧?
实在无聊,唐奕就想把后世他唯一的爱好——吉他鼓捣出来。
虽然他只会弹,不会做,但是玩了那么长时间,他对这种乐器的了解还是很深的。没做过不要紧,慢慢摸索着来吧,反正他现在最不缺的就是时间,总有一天会做出来的。
到时候,唐奕就抱着吉他,给古人们吼一首《多少痛的领悟》。让他们也知道知道,老子在千年之后过得好好的,却被扔到了北宋,这是多少痛的领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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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奕专心的扣着琴头,不禁露出满意的笑容。这把琴头已经雕琢得差不多了,只要再找铁匠镶上品柱,打几个调音钮就算完工了。至于琴箱,唐奕觉得自己做着应该有点费劲,只得画出图来,找专业的木匠来做了。
等吉他做出来,唐奕还就不信了,柳永那货靠填几句酸词就能吃一辈子软饭,小爷肚子里的那些伤感情歌,还不把大宋的靓姐儿们迷得北都找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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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上人潮熙攘,唐奕则沉浸在自己的一方小天地里洋洋自得,完全没注意到,一个留着山羊胡子,头带纶巾的老头大喇喇地走进店来,见唐奕怀抱“半截扁担”,劈头叫道:
“大郎,莫要不务正业,快些做饭,老夫饿了!”
唐奕抬头一看,不禁白了老头儿一眼。
“蹭吃蹭喝还这般理直气壮的,除了您,可能全邓州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老头眼睛一立,“胡说!怎是蹭食?老夫前些天还给你提了几斤牛肉来,全当饭资!”
唐奕有些哭笑不得地放下手中活计,抱怨道:“您老是提来二斤牛肉不假,可二斤牛肉,抵半年的饭资,就有点说不过去了吧?”
“少废话!”老头儿大手一挥。“大不了,改日再提二斤来便是。”
“......”
牛在这个时代是极为重要的生产工具,所以宋律禁止屠牛,即使是伤牛、病牛也要到官府报备才可宰杀贩卖。是以,牛肉在大宋是最珍贵的肉食,尤在羊肉之上。
但是,您老二斤牛肉吃了我半年就有点说不过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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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老头儿姓孙,是隔壁医馆的坐堂郎中。自从唐记在西市开门迎客,两家一墙之隔,免不得时常往来。一来二去,这孙郎中倒是与唐奕混得顶熟,时常来唐奕这里蹭饭。
唐奕知道孙郎中膝下无儿无女,孤苦无依,倒也乐得他到这里来搭伙。
至于那些抱怨的话,纯粹是两人闲来无事逗闷子的玩笑之语。
要知道,与这老头儿逗嘴,可是唐奕现在唯一算得上消遣的营生了。
唐奕经常拿一些后世的卫生常识,还有论坛里看来的对大宋的见解来为难这老头。常常弄得他云里雾里,非要和唐奕争个面红耳赤才肯罢休。
昨天两人还就“病从口入和个人卫生”这个问题吵得不可开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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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奕探头瞅了一眼店外,马伯新做的两锅生煎已经销售一空,正在收摊。
觉得也是时候管管自己的肚子了,唐奕绕出柜台,对孙郎中道:“早晚让您老给吃穷了!”说着,就进了里间的厨房。
孙老头儿满意地目送唐奕进了厨房,他来蹭吃,倒不是没钱,做为邓州最有名的郎中,孙老头家底还是很丰厚的。主要还是这唐大郎的一手好厨艺,让人吃了一次就放不下。
再说,这小子别看只有十四,但是能言敢讲,倒不失一个“有趣”之人。
马伯在外面收的差不多了,回头见孙郎中坐在店中,不禁摇头轻笑。心说,这位老倌来的倒是时候。
往灶里又添了几块木柴,揉面打馅儿,又摆上了一锅生煎,准备一会儿供几人自食。
当众人各自忙活,孙郎中翘着二郎腿等着开饭之时,两个气质不凡的老少走进店来。
马婶一见,急忙上前,满心歉意道:“两位原谅责个,小店刚好收档了。”
两人一愣,“收档了?这么早?”
这两位一老一少,都做文士打扮,一看就是有学问的大户之家出来的。
老的那个,须发灰白,目光如炬,一步一姿都透着一股中正之气;少的,看上去十八九岁的样子,布袍纶布,书卷气极浓。
宋人爱极了读书人,只要喝过几年墨水,走到哪里都倍受尊敬,连孙郎中这等平日颇为倨傲之人都恭敬地柔声道:“两位不巧,这唐记卯时一过就收档了,如想品尝唐记美食,可中午、晚上再来。”
那少年人听闻,不禁一脸失落,懊恼地对那长者道:“都怪孩儿起晚了,要是早点出门就好了。要不,我们去别家寻些吃食,改日再来?”
那老者皱眉看了一眼唐记边上那家面食铺,似是没什么胃口,出声道:“算了,为父还不饿,你若是想吃,就买些带走,咱们直接出城。”
说着,转身欲走。
那少年不禁眉头锁得更深,迟疑了一下,对马婶施了一礼。
“这位婶子,原谅责个!家父近来体虚病弱,胃口很差,唯对贵店的生煎生出些兴致。婶子能否行个方便,念在家父的份上,单起一锅?”
“这......”马婶一阵为难,要说这文生一片孝心,所请并不过分,人家大老远奔着你来了,却没吃到,必是心中失落。
但是,规矩就是规矩,若是人人都来“求方便”,那唐记十二个时辰迎客也忙不过来。
正当马婶左右不是之时,唐奕端着几盘小菜从里间出来,朗声道:“外面灶上不是还坐着一锅吗?给两位客官捡上几个就是。”
唐奕发话,马婶自然从命。笑声问道:“两位是外带,还是在小店里面享用?”
那老者见店家肯变通,自然就折了回来。略一沉吟,便道:“多谢店家通容了,就在贵店用餐吧。”
唐奕放下菜肴,见马婶引着那两个文士落坐,不禁多看了那老者几眼。
这老者虽然脸色略显灰白,但却神清气定,灰白的须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略显陈旧的儒袍也是浆洗得十分干净平整,一双锃亮的眼眸射出坚毅而慑人心神的光芒。
到了大宋之后,唐奕接触的多是市井小民,商户行武。至于读书人,也只是在街面上见过,像老者这般风度的,更是第一次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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