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走时,一个院里的张婶拉着舒小凡小声说道:“今晚要不就去我那睡?栓子跟秀英回娘家了。”
舒小凡摇头苦笑:“婶子,您回吧。我没事的。”
“哎,如果这个小王八蛋再犯浑,你就喊一声。咱们街里街坊的,不能让你个外来的媳妇受了欺负。”
张婶后半句话声音很大,显然是说给陆一鸣听的。
人都走了,舒小凡瞥了一眼窗台的收音机,拿起来就进了厨房。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夕阳的余晖从外面照进来,泼洒在被子上,映出老照片式的昏黄。
两世的记忆渐渐融合,陆一鸣终于认清了现实,他可能回不去了。
前世,陆一鸣38岁都没有结婚,什么女人他都见过。但唯独没有遇到过舒小凡这样的女人。
人长得很漂亮,皮肤白皙,身材高挑,比前世的模特都不差,性格温婉,秀外慧中。
可以说是百里挑一的好女人。
对他陆一鸣也是一心一意,甚至肯从丰谷县城下嫁到罗镇。一度让外人以为,她脑子不好使。
1982年,腊月二十四。
今天是他跟舒小凡的结婚纪念日,却以这样的局面收场。
陆一鸣心中百感交集,一种莫名被悲哀在脑海中盘旋。
舒小凡从厨房出来时,陆一鸣已经不在了。
饭桌上留下一叠钱,整整齐齐的码在一起。
舒小凡将钱捂在胸口,坐下来,眼眶又红了起来。
本来她几乎都要下定决心了,可这叠钱又让她犹豫了。
陆一鸣,你要狠就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折磨我?
天黑很快暗了下来。
陆一鸣离开了小院,空气异常冷冽,天上无星无月,给人一种无比的孤独感。
他迫切地想回去享受他的荣誉和地位,而不是在80年代,住破瓦房,过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
但这可能吗?
里的穿越男主,没有一个能回去的。
冷风像刀子一样切割着脸庞,陆一鸣冻得实在受不了了,刚打算转头回家。
眼角的余光瞥到,一个瘦弱的黑影在朝他走来。
从轮廓来看,应该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孩。
脑海中的记忆很快让陆一鸣意识到,这是他的亲妹妹陆依依。
“依依……”
陆一鸣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叫得很不习惯,喉咙像是卡住了什么东西。从前的陆一鸣,对这位妹妹可以说混蛋透了。
陆依依像是没看到他一样,直接从他身边走过。
陆一鸣心头苦涩,前世的良知让他倍感不安。
此刻,他占有了这个年代陆一鸣的身体,也背负了他的罪孽,像是这一条午夜游魂,找不到闻到他的人。
陆一鸣抽了自己一巴掌:“陆一鸣,你个臭傻批!”
陆依依去的方向应该也是小院。
按照陆一鸣的推测,她应该是去借粮食的。
自从父母死后,陆家的天就塌了。
陆一鸣性情大变,开始酗酒赌博,跟一群社会上的人渣混在一块。
14岁的妹妹陆依依和6岁的陆小雨,都被他喝多了打过。
连番几次之后,陆依依就带着弟弟搬去陆家的老房子里住了。
父母的抚恤金全被陆一鸣拿去挥霍了。
陆依依还在上学没能力养家,只能靠嫂子的接济过日子。
舒小凡在镇上唯一的一家国营机械厂工作,但只干了一年就被辞退了。
仅剩的积蓄也所剩无几。
不仅要供陆一鸣喝酒打牌,还要供陆依依和陆小雨生活,原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
想到这里,陆一鸣脸色阴沉了下来。
如果父母没有死,陆家也沦落不到这种地步。舒小凡也不会被辞退。
而且,父母的死虽然被定性,但如今想起来疑点重重。
过去的陆一鸣没能力去查,也没胆量去查。只能每天借酒浇愁,以至于混成现在这种惨样。
而现在的陆一鸣不同,他是前世身家数十亿的集团总裁。
有着常人难以比拟的头脑、毅力,以及狠辣果决。
商场如战场,陆一鸣白手起家,身家数十亿,从来都不是什么圣人,只要对面站的是敌人,就一定会被他干倒。
无论用什么样的手段,也不会有任何怜悯。
“陆一鸣,从今天起,堂堂正正做个人吧。”
拳头攥得咯咯直响,陆一鸣终于向重生的命运妥协。
1982年,华夏百废待兴,遍地都是机会。重头再来,一切皆有可能……
一阵寒风吹过,像是一记耳光。
陆一鸣打了个哆嗦,意识到在施展雄图伟业之前,还是得先让一家人吃饱穿暖。
在外面溜达了一圈,陆一鸣肚子饿得咕咕叫。只能回去先搞点吃的。等他回到小院时,陆依依刚从屋里出来,手里提着一个编织袋子。
她的个子远低于同龄人,面黄肌瘦,身上只穿了一身破旧的棉袄,已经小了好几号。
陆一鸣想说点什么,却欲言又止。
陆依依这次倒是没有无视他,脸色比腊月的天还要冷。
“陆一鸣,少造点孽吧!”
“爸妈都在天上看着你呢!”
陆依依撂下这两句话,急匆匆地离开了。
陆一鸣胸口像是扎了一根刺,疼得钻心。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陆依依说话的气度很不符合她现在的年龄。
前世,14岁的女孩还在父母怀里撒娇,20多岁的年轻人也一样被称为孩子。
这就是差距,时代在进步,而人类的意识本能却在退化。
陆一鸣吐了口热气,回到了屋子里。
舒小凡正在用铲子和煤泥,这个年代的煤还不能想前世那么烧,没钱的人家只能买些碎煤,用水和成煤泥。
屋子要随时通风,否则很容易造成一氧化碳中毒。
舒小凡假装没看到陆一鸣进来,和的很卖力气,汗水打湿了额头的刘海。
陆一鸣心中暗叹,这样的女人在前世,应该坐在豪车里才对。
他走过去一把抢过铲子,卖力地干了起来。
舒小凡被他这种举动吓了一跳,以前的陆一鸣从来没有管过家里的事。别说和煤泥,连一桶水都没打过。
又想起桌子上的那叠钱,舒小凡心里再次犹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