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雪宁谢危》由著名作者姜雪宁精心创造,小说主角是姜雪宁谢危,小说内容非常好,辞藻华美,文笔极佳,大力推荐。姜雪宁谢危完整版小说精彩概述:姜雪宁便一路玩一路吃,等到终于玩得累了,燕临便拉着她到白果寺前面的台阶上坐下歇脚。寺前栽种着大片的银杏。到现在这深秋时节,树叶全都飘了黄,从树上掉下来,铺了一地。寺内僧人们的晚课都结束了,远处的街上热热闹闹,近处却敲响了晚钟,安然而静寂。燕临就坐在姜雪宁旁边。
《姜雪宁谢危》精彩章节试读
姜雪宁便一路玩一路吃,等到终于玩得累了,燕临便拉着她到白果寺前面的台阶上坐下歇脚。
寺前栽种着大片的银杏。
到现在这深秋时节,树叶全都飘了黄,从树上掉下来,铺了一地。
寺内僧人们的晚课都结束了,远处的街上热热闹闹,近处却敲响了晚钟,安然而静寂。
燕临就坐在姜雪宁旁边。
这些天来,姜府里的一些事他也听说了,只觉得她好似有些变化,跟以前好像不大一样了。
他有心想要问问。
可一转头来,看见她并着脚蜷坐在台阶上,专心致志、心无旁骛地嗑着那最后一颗鸡头米,旁人都是把里面的果实抠出来吃,她有时候却习惯于凑上去将其衔下来吃,跟只啄米的小鸡似的。
于是一时失笑。
哪里有什么不一样呢?还是他的那个宁宁。
燕临也有点累了,便顺着台阶在她身侧躺下来,望着那繁星满天的夜空,笑着对她道:“宁宁,很快我就要加冠了。”
姜雪宁动作一顿,沉默。
她不大想谈及他真正想要说的话题,于是道:“我有个人想要荐给你。”
燕临好奇:“谁呀?”
姜雪宁道:“叫周寅之,原算是我家的家仆,后来跟着父亲做事,父亲为他在锦衣卫谋了个职位。这几日朝中好像出了个什么周千户的事情,他求到我这边来,想谋这个缺,搭上你的路。”
这人燕临是听说过的。
他都不多问几句,便道:“那你改日叫他拿了名帖来投我便是。”
对她的要求,只要他能做到,从来都是一味地满足。
这般的回答,与上一世几乎无二。
姜雪宁于是想起了周寅之:她是想要避免勇毅侯府重蹈上一世的覆辙,也想要救燕临。可现在她谁也不是,能用的也不过这一个人。到底她如今做的这一点,能救到哪一步,连她自己都没信心。
此刻便慢慢垂了手。
一颗鲜嫩的芡实被她捏在指尖,她眼睫轻轻地一颤,忽然问:“燕临,你对我这样好,到底喜欢我什么呢?”
她长得虽然好看,但京中别的大家闺秀也不差;
至于性情,她还比别人刁钻娇纵一些;
学识修养也平庸至极,用她亲娘的话来说那是“上不得台面”。
可燕临偏偏喜欢。
燕临觉得她是犯了傻,理所当然地道:“见着你第一面,我就知道你跟京城里那姑娘不一样。一双眼睛看人的时候真真儿的,半点都不懂得遮掩。想要便去抢,不高兴便谁的好脸色也不给,高兴了又能把人哄得心里甜,伤着心了却要躲起来哭。我便想,这本该是个被人疼着的人,若能叫她每天都把我放在心上,用那种期待的眼神,亮亮地看着我,把我放到心上哄着,该是一件很开心的事。”
姜雪宁又觉得眼底酸酸的:“可是别人都不喜欢我。婉娘不喜欢,母亲不喜欢,府里的下人不喜欢,京城里别的人也都不喜欢。所以,你就没有想过,其实是你喜欢错人了吗?”
燕临啊,你知不知道——
我不会永远是那个被你捧在手心里就满足了的小姑娘。
我会长大,我会变坏。
燕临终于察觉出了她声音里带着的哭腔,慢慢从台阶上坐了起来,凝望着她红红的眼眶,只觉得心口都堵了,有点发闷。
他伸出手去摸了摸她脑袋。
却是笑:“胡说八道。你想啊,你的婉娘其实本没有必要让府里面知道你和你姐姐换过。只要她不说,你姐姐便永远是姜府的嫡小姐。她若去了,这秘密便长埋黄土。可她临死前,既有自己的亲生骨肉在,却还肯冒着让她受苦的险,送你回了府。又怎么能说她不爱你呢?”
姜雪宁眼底的泪一下滚落。
她想起了婉娘。
也想起了婉娘临去前塞到她手里那个要送给姜雪蕙的镯子。
不知为什么,虽竭力地想要让眼泪停下来,却哭得越发厉害了。
那一颗鸡头米浸了泪。
燕临看得心疼,从她指尖拿了过来,含进口中,便是满口苦涩的咸。
他道:“我的宁宁值得全天下最好的爱。”
姜雪宁埋头还是哭。
少女粉白的脸庞在周遭朦胧的灯光下犹如月下绽放的冷昙花,泪痕滑落却沁着夜里的星光,看着又是可怜,又叫人心里抽疼。
燕临又轻轻道了一声:“别哭了。”
这一刻,他觉着自己是着了魔,既控制不住自己的想法,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手脚,竟然地凑了过去,用他微颤的手指挨着她的的面颊,而后将唇贴了上去。
一点一点,舔吻去那一道泪痕。
像是已长了牙但性情还算温驯的小兽,有一种向她亲近的本能。
姜雪宁怔住了。
燕临却觉得在他的唇覆上她脸颊时,浑身一下热了起来,连着一颗心都在胸膛里狂跳。
这时他几乎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但唇瓣已移游而下,不知觉间已落到她两瓣柔软的唇上。
她的微凉。
他的滚烫。
不同的温度,在触碰的那一瞬间,便将燕临惊醒,直到这时,望着近在咫尺那一双不知是惊还是愕的眼,他指尖立时像是被烙铁烫了似的放开,一下退了回去。
“我、我……”
他刚才干了什么!
燕临那一张少年的脸忽然就变得通红,一时觉得无地自容,连忙背过了身去,咳嗽起来:“我、我失礼了。”
姜雪宁:“……”
寺前的台阶上,一时什么声音都听不见。
少年只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
他看了那一树叶子已差不多掉光的银杏,过了很久,才背对着同坐在阶前的少女道:“宁宁,等过了冠礼,便嫁给我吧。”
作者有话要说:
*
明天V,我还没有一章存稿,我真牛!
红包继续。
第018章伴读
这一天,两个人回去的时候,灯会上的人都散得差不多了。
燕临牵着马扶了她上去。
还像来时一样走。
只是他不再纵马奔腾,而是信马由缰,与她一道坐在马上,恨不能这一条回姜府去的路长一点,再长一点,走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永无尽头。
这时的少年,怀了满腔的赤诚,心爱的姑娘便坐在他的马上,依偎在他的怀里,一时什么旁的事情都想不到。
剧烈的心跳已占据他全副心神。
他对往后的日子实在是太憧憬了,以至于并未注意到坐在他身前的那个人不同于以往的沉默。
风微冷。
姜雪宁能感受到背后的胸膛传来的滚烫热度。
只是她看着眼前越来越熟悉的回到姜府的路,心里却越发惘然:若她是此刻少女的年纪,又褪去上一世的偏执与不懂事,遇着像这样为她赴汤蹈火的少年,该会为他的剑、为他的眼、为他紧紧攥着她的手掌,还有那高墙上投下来的木芙蓉,而欢欣,而羞涩,而雀跃,而感动。
可她不再是了。
到得姜府门口时,已是夜深。
燕临又扶了她下马,笑着嘱咐她:“今晚回去可得睡个好觉。”
说完便重新上了马。
只是一转头又见她还站在门口望着自己,便道:“回府去吧,我看着你。”
姜雪宁却静静地回视着他,问他:“燕临,你总是这般宠着我,护着我,可有没有想过。若某一日,我没有了你,会是什么样,又该怎么办?”
燕临一怔。
他觉着她今日有些伤感了,只道:“杞人忧天,你怎会没有我呢?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姜雪宁一时竟觉心痛如绞,连再看他一眼都觉得难受,于是低低笑一声:“也是。那我回去了。”
燕临点了点头。
于是她转过身,走进了姜府还为她开着的侧门。
燕临长身坐在马上,牵着缰绳,注视着她的身影渐渐隐没,心底却忽涌上了一阵迷惘。
*
姜府里很多人没睡,就等着她回来。
白日里京城出了刺客的事情早就传开了,姜伯游一听说姜雪宁当时竟然在场,且正好被那刺客挟持,差点吓得一颗心跳出心口。
还好别人都说她人没事。
只是后来这小丫头片子居然又被燕临拐去逛灯会,着实令人生气。
姜伯游心里打算好了,等姜雪宁人回来,必要好好地训她一顿才好。
可等看到她回来,一张脸脸色实在算不上好。
这一时又忍不住有些心疼这丫头:刺杀这档子事儿要么是平南王逆党,要么是天教乱党,怎么着也不算是宁丫头的错,都这么惨了还要被苛责一番,那也太过分了。
所以还未开口,心便软了下来,只温声对她道:“近日来京里颇不太平,听说锦衣卫已抓了好些作乱的逆党,今日也不仅谢居安一个人遇袭。你与燕临虽然要好,我也对他放心,可谁也不知道到底会遇到什么事。这段时间便少出门吧,等太平一些,你们再出去。”
他以为姜雪宁还要反驳两句。
但没想这一次她竟低眉敛目地应了,道:“好。”
后面一连十多日,她也果真没有再出门。
只有遇袭之后第二天,她派人去了一趟斜街胡同,让周寅之带名帖去投燕临。
之后的事情她便暂没过问了。
没两日,燕临便随他父亲勇毅侯去巡视丰台大营和通州大营,九月廿一才回来。
也是这一天上午,宫里面传了消息,说乐阳长公主羡慕文华殿总开日讲,央求了圣上也为她寻几个靠谱先生,想认认真真地读点书。
于是圣上发了话,为长公主选伴读。
下朝的时候便对各位大臣交代了一句,要他们家里有女儿的、年纪公主相仿的,挑一个品性好的报上来,再由宫里擢选。
这一下,满朝文武的心思都活络了。
谁不知道乐阳长公主受宠?
且如今文华殿陪着皇上听经筵日讲的哪一个不是天潢贵胄、世家才俊?
不说将来姑娘家嫁人的时候“进过宫”“当过长公主伴读”这名头有多好使,光是这连结姻亲的机会,还有选进去后各家的脸面,都值得大家伙儿拿出力气来争上一争。
别家是如何安排,姜雪宁不知。
她只知道自家。
姜伯游从宫里回来之后便把这事儿同孟氏说了,对她道:“我听说前阵子重阳节宴的时候,宁丫头在清远伯府好像被乐阳长公主另眼相看,很有些亲近喜欢的样子。各家把人选报上去,宫里是还要挑一遍的。论品性才学,自是雪蕙这孩子适合些,沉稳端庄识得大体,不容易惹事,可也未必比得上别家姑娘。宁丫头报上去,被挑中的可能很大,可她性情顽劣,只怕比长公主还刁钻一些,不是能受气的。这要怎么办才好?”
孟氏一听,眉头就拧了起来。
她情知姜伯游因对宁丫头有愧且又有勇毅侯的原因在,对宁丫头格外偏宠一些,可入宫为长公主伴读这件事到底事关重大,叫姜雪宁去哪里能让人放心?
她道:“宁姐儿浮躁,宫里却拘束,她未必愿意去。”
姜伯游看了她一眼:“我其实也觉着蕙姐儿会稳妥一些。”
倒不是偏心,而是宁姐儿的性情实在令人担忧。
挣不着脸面无所谓,只怕惹出祸来。
不过这等事还是要和两个姐儿商量,所以姜伯游便道:“去请两位小姐来。”
孟氏一时又觉着气不顺了,叹气道:“我只怕宁姐儿又闹起来要争,不肯罢休。”
*
姜雪宁原是在午睡,骤然被叫起来其实有些起床气,但也不好发作。
收拾一番去了之后,便发现姜雪蕙早到了。
她行过礼坐下来。
姜伯游把事情都给她们讲了,末了道:“现在是只知道挑伴读,具体进宫要学什么,怎么做,却还一概不知。但本朝皇子们的伴读都是要住在宫里的,而皇宫是什么地方你们都知道。万万得小心谨慎,须得挑个稳妥的去。可宁姐儿似乎很得长公主青眼。你们俩怎么想?”
下头一时静默。
姜雪宁坐着没动,也不说话。
姜雪蕙却低垂着头,看着自己手里那一方绣帕,想起前些日国公府重阳宴回来时撞见的那个人。可她并非是府里正经的嫡女,眼下虽有嫡女名分,可在姜雪宁面前她绝没有立场为自己争取什么。
当下只轻声道:“但凭父母做主。”
孟氏却着意看了姜雪宁一眼,开口道:“府里就你们两个嫡出姑娘,本来是谁去都合适。一个性情沉稳,一个讨公主喜欢。可入宫毕竟不是易事,且还要伴读。我们也并不想要你们为府里争什么光,但凡平平安安出来也就是了。宁姐儿性子太活泼了些,宫里面虽可能有燕世子照应,可宫中规矩严,世子也不住在宫中,未必照应得过来。所以,按理是蕙姐儿去合适一些。”
姜雪宁面无表情听着。
姜伯游却是时时在关注她神情,听了孟氏这番话,莫名就有些心虚,又觉着这样对二女儿有些不公平,忙找补了一句:“当然了,宁丫头是公主喜欢的,既是为公主伴读,若你想去,还是呈你的名字上去。”
孟氏抿了唇不说话了。
姜雪蕙实没抱太大的希望。
她是熟知宁姐儿性情的,但凡她有什么东西,宁姐儿一定要一个更好的。如今入宫伴读这种机会,别的世家小姐都要抢破头,宁姐儿又怎能让她如愿呢?
虽则这一次她其实有那么一点点的希冀。
可也只是一点点罢了……
姜雪宁坐了好半晌,众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她的目光却落在姜雪蕙身上。
姜伯游与孟氏等得久了,也没听她说话,只以为她是默认将这机会让给姜雪蕙,一时都有一种心里面一颗大石头落了地的感觉。
孟氏松了口气,开口便要道“那事情就这么定了”。
可正当她要说出口时,姜雪宁竟从座中站了起来。
还未出口的话顿时堵在了嗓子眼。
孟氏眼皮都跳了起来。
姜雪蕙转眸看见,心底只微微苦涩的叹了一声:果然。
连姜伯游都暗暗喊了一声“要坏”,在脑袋里琢磨起等一会儿宁丫头闹起来要怎样才能摆平这事儿。
可没想到,姜雪宁都没看谁一眼,搭着眼帘,躬身一礼,竟然道:“父亲母亲说得有礼。此次入宫的机会虽然难得,可女儿知道自己的性情,忍不得让不得。但姐姐端庄贤淑识大体,也愿意前去,且与京中世家贵女都有交往,入宫会更妥帖。这一次让姐姐去,女儿并无意见。”
姜伯游忽然蒙了:“你说什么?”
孟氏不由坐直:“你——”
姜雪蕙亦是怔然,目光闪动,莫名动容:“宁妹妹……”
姜雪宁一哂,又想起婉娘来,半点面子也不给她,只道:“别觉着我这回是要成全谁。我不想入宫实是因为宫里的规矩我受不了。他日你要有什么东西我看上了,照抢不误!”
姜雪蕙无言,只望着她。
姜雪宁却转已转过了目光,径直对姜伯游与孟氏道:“父亲母亲如无他事,女儿便告退了。”
姜伯游和孟氏哪里想到事情有这样容易?
第一时间还未反应过来。
待听到她这句话了,一时心底都生出几分复杂的情绪来:原以为宁姐儿必要闹出一番事来,可她轻轻巧巧就把这大好的机会放掉了,倒叫他们为自己先前的心思生出几分惭愧来。
姜伯游忙道:“没事了。”
姜雪宁也不拖拉,又行了一礼,便从屋内退出。
厅里便剩他们三人,神情各异。
终究是姜雪蕙望着那一道已渐渐消失在庑廊上的清瘦背影,慢慢地笑起来,向着孟氏道:“宁妹妹心地,其实很软的……”
孟氏默然不言。
姜伯游却是生出了几分感动,只叹道:“宁姐儿如此懂事,倒叫我有些不习惯了。是真的长大了,懂得体恤我们,也懂得让着姐姐了。”
还好这番话没叫姜雪宁听见,不然或恐要笑出声来。
只怕人人都当她是放弃了入宫伴读的大好机会,却不知她压根儿就没打算要这机会。
从厅里走出来,脚步不要太轻快。
莲儿都差点跟不上她,一面走还一面叫:“天哪,姑娘您是怎么了?那可是进宫啊,到长公主身边去伴读的好机会呢。京城里多少人削尖了脑袋也未必进得去呢。您竟然直接让了出去!”
姜雪宁一声嗤:“我要去了才傻呢!”
宫里哪儿有外头舒服?
行走坐卧都要规矩。
别说是下面大臣勋贵家里选进去的伴读了,就是进宫伺候皇帝的那些妃嫔,都谨言慎行,不敢有半分的懈怠。
她进了宫才知道日子有多苦。
还好后来封了皇后,即便行事放肆些也没人敢说什么了。
但上一世伴读那是什么光景?
一个事事精通、样样厉害的萧姝压得人喘不过气,一个对她“因爱生恨”的乐阳长公主逮着机会就寻她错处还不放她出去。
更可怕的是,有两课请了谢危当先生!
上一世她在这时候与谢危算得上没仇没怨,对方也不怎么为难她。
可这一世,谢危当先生,还有她活路?
更别说先前乐阳长公主那眼神叫她心有余悸,燕临也常常出入宫廷……
她要再把自己折腾进去,那简直是嫌自己头太铁、命太硬!
只是方才姜伯游、孟氏问起,姜雪蕙也坐在那边,她实在不想让她太好过,才故意拖了那许久。
不过最后效果有些出人意料。
他们好像都当自己是个什么好东西了。
但也无妨,不是坏事。
至于姜雪蕙入宫伴读会不会受苦?
那与她有什么相干。
*
姜雪宁回了屋后,便将她们把自己的那些“家当”又搬了上来清点了一遍,只在心里琢磨:如今伴读这件事落到了姜雪蕙的身上,就算回头没选上,进宫也没有自己的事儿了。如此,便与上一世的轨迹完全偏移开来。她也没招惹上沈玠。那么,只待找个合适的机会和燕临说清楚,再待勇毅侯府的事情落定,不管最后的结果是好是坏,她都已经尽力,接下来便可回通州去住,或者干脆拎了行囊学上一世的尤芳吟走天下。
外头的风光那样好,何必将自己困在一隅?
小算盘一时已扒拉得噼啪直响。
勇毅侯府牵连进平南王谋逆一案虽然还叫她有些挂心,可这一晚她也难得睡了个好觉。
次日下午,宫里面擢选的名单就下来了。
传到姜府时,姜伯游和孟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再跟宫里来的太监确认:“公公,这名单别是传错了吧?我们府里呈上去的是大姑娘的名字,可这名单上被选中的怎是二姑娘?!”
那公公也不清楚内情,只道:“旨上就这么写的,奴家不知道啊。反正都是您家的姑娘,也没差。旨下了后日便可略收拾些东西入宫,先学一些规矩,熟悉一下宫里的情况。若实在不合适的,还会被挑出去呢,总之您可为小姐准备着了。”
姜伯游与孟氏面面相觑。
消息传到姜雪宁这里时,她还在屋里点自己的东西,准备回头把一些不易携带的贵重东西都换成银票,等往后出门也会方便些。
结果莲儿兴冲冲跑进来:“姑娘,是你!是你啊!”
姜雪宁听了她声音脑仁疼。
但莲儿这丫头跳脱,想法一般与她是不同的。
莲儿若觉得有好事,那一定是坏事!
在账册上画着的羊毫小笔一停,姜雪宁眼皮都跳了一下,问:“什么是我?”
莲儿喘着气:“进宫!进宫伴读啊!”
姜雪宁头皮都炸了,一把摔了笔站起来:“你说什么?!”
莲儿还没明白状况,以为她是高兴坏了,忙给她解释:“宫里面定下来的伴读名单里写着姑娘的名字啊!老爷从呈进宫的是大姑娘的名字,可不知为什么没选上,反而直接把您的名字添了进去。你很快就要为公主伴读了!”
“……”
姜雪宁脑袋里顿时“嗡”地一声,千万般的念头都潮水似的划过。
最终只留下来一个——
明明没呈上名字,最后出来的伴读名单却偏偏有。
宫里可是正宗的“修罗场”啊!
到底是谁在背后搞我?
第019章失望
这问题在姜雪宁脑海里盘旋了整整一夜,没有答案。
她不知道擢选具体是如何进行的。
如此,即便是心里有些怀疑的对象,也无法得到验证。
第二天一早,便陆续有更多关于乐阳长公主选伴读的消息传了出来。
比如初选的伴读名单。
沈芷衣自小玩到大的诚国公府大小姐萧姝自然在其中,其次还有其他大臣和勋贵家里学识修养俱佳的小姐十一人。
这里面就有“命好”的姜雪宁。
同时她也注意到,上一回在清远伯府,被沈芷衣点了诗中魁首的樊家小姐和画中魁首的清远伯府二小姐尤月也在其列。
比如具体要学的东西。
大乾的男子们要学礼、乐、射、御、书、数,寻常人家的女儿家却顶多识几个字,学的都是女红、诗画一类可有可无的东西。
但沈芷衣是公主,且本就有要求,自然不一样。
君子六艺里礼、乐、书这三样是要学的,其次还要学些调香、作画的雅事,除此之外,圣上偏宠沈芷衣,知道她总想溜去文华殿听经筵日讲,便为她在翰林院里找了几个学识过人的老先生,为她讲一些只有男子才能读的书。
其中最令人咋舌的,或恐是圣上为她请的这些先生里,有一位竟是“谢先生”——
当朝太子太师谢危!
据说他要开两课:其一是琴,算在“乐”中;其二会在经史子集里选一本来讲,但具体是哪本还未定。
天知道姜雪宁从莲儿那一张叭叭的小嘴里听见这消息的时候,恨不能以头抢地!
再比如入宫的安排。
后日便要准备入宫,大约待个三到五天,跟着宫里的女官,粗粗学一学宫廷的礼仪,了解一下宫廷里的禁忌,免得犯了什么错闯出什么祸。
这一时若实在学不会或资质太差,便会被委婉劝退。
而后各自回家待上几日,才是真正入宫伴读。
基本都住在宫中,每隔九日能回家一日,直到学完了先生们安排的学业为止,估摸会有大半年的时间。
——这绝对是个好机会。
姜雪宁只要一想到入宫伴读,就头大如斗,圣上的旨意下来当然不敢明目张胆说不去,所以一定要有个合适的理由。
若学不会礼仪,或资质太差被“劝退”,可不正好遂了意?
她打定了主意要“消极怠工”!
*
午后。
棠儿、莲儿在屋里给她收拾打点第一趟进宫需要准备的东西,又说届时进宫要见到那么多世家小姐,少不得要带点见面礼之类的,最好晚些时候出去买些。
姜雪宁坐在窗边看闲书,听得嘴角微抽。
“知道的说是去伴读,不知道的还以为要走亲戚呢。”
莲儿嘟嘴:“姑娘进宫,当然是要万事准备周全,这回奴婢们又都不能跟进去,谁知道宫里那些宫女什么样呀?这回用不着,下回还能用呢。且我们姑娘可是唯一一个原本没呈上去名字却在伴读名单里的人,什么都能输,排场不能输!”
姜雪宁一听这茬儿就眼皮跳。
果然还是找个牙婆来先把这丫头卖了吧?
怎么就哪壶不开提哪壶呢。
她埋着头从盘子里捡了块蜜饯来吃,随手翻着书看,也不管她们怎么折腾了。
反正她没打算在宫里待太久。
只是这也不能说出去。
若叫人知道她故意耍心机、玩手段不想入宫,只怕惹来些不必要的麻烦。
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最好没有。
只是才又翻了没两页,忽然听得“啪”一声响,似乎有什么小东西打到了窗扇上。
姜雪宁抬了头看去,外头只一片日影。
刚要低头继续看书,又是“啪”的一声轻响。
这一回打在了窗棂上,弹了一下,滚落到她书上。
她捡起来一看,竟是枚金黄的松子,还开了个小缝儿。
手指用力一捏便开了。
原来是炒松子。
熟的。
姜雪宁没看到人,但已知道是谁来了,没忍住笑:“府里这院墙砌了跟没砌似的,若叫我父亲知道你又不声不响不走正门进来了,怕又要发一阵牢骚了。”
“可这回不是没让他瞧见么?”
燕临的声音从高处传来,只从墙下那棵树浓密的树荫里现身,纵身一跃便跳了下来,今日穿了一身藏袍的长袍,腰上悬了个不大的荷包,手里还抓着一小把松子,笑着踱步到她窗前。
“除非你去告状。”
好些日没见,他竟好像晒黑了一点点,原本俊俏的一张脸上,也多了一道浅浅的擦伤,还好不深也还好不多,并未真的破了相,只是在原本的贵公子气上添上了一分硬朗,更显得灼灼炽烈。
姜雪宁问他:“怎么弄的?”
燕临多少还是有些在意这张皮相,闻言抬手摸了自己脸颊一下,咳嗽了一声,道:“去通州大营的时候,喝了一点酒,没忍住要跟父亲几个部下比比武,拳脚无眼,伤着了一点。不过没大碍,军中的大夫说了,放着过两天就好。”
丰台大营和通州大营两地,历朝来都有驻军,为的是拱卫京师。
但自从二十年前平南王谋反挥兵进犯京城,而丰台、通州两地都来不及反应、无法及时入京平乱之后,先帝便在京中设立了禁军,选两营中的佼佼者出来编入其中,守卫京城。
到得本朝,沈琅登基后,又进一步加强了禁军。
只因他是当年平南王谋反一役的亲历者,对藩王谋反的危险和大军驰援的缓慢有极深的阴影,所以丰台大营与通州大营在军中地位越发下降。
勇毅侯府是朝中执掌兵权的几家勋贵之一,主要管的是距离京城远一些的通州大营。
至于距离京城更近的丰台大营,则由诚国公府掌管。
而如今最重要的二十六卫禁军,却由皇帝自己与兵部共同掌控。
由此可见,虽然说燕氏与萧氏乃是京城中两大可以比肩的勋贵望族,可诚国公府萧氏乃是当今圣上沈琅的外家,明显要比燕氏更得信任一些。
也不知勇毅侯府的事情背后是什么人在推。
姜雪宁望着燕临,道:“周寅之怎么样?”
燕临看了她屋里忙碌的丫鬟一眼,只把手里那一把松子放在了她靠窗的桌上,手一撑窗沿便翻了上来坐下,一条腿垂在外面,一条腿却在窗沿上屈起,顺手便拿了她一块蜜饯来吃。
然后才道:“这人有点意思的。”
他回想了一下,竟露出颇为欣赏的神情来:“我是离京之前见他的。不卑不亢,沉得住气,可能因为本是锦衣卫,对朝中大小事情都很了解,应该是个能办事的。只是我觉得这人堪用,倒不仅仅因为此。近来有件跟他有关的事,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
姜雪宁好奇:“京里最近出了刺客,不太平,我都没出门,也没关注外头。是什么事?”
燕临便道:“此人养了一匹好马,甚是喜爱,每日都要自己亲自喂,京城里没什么开阔地界儿,若有时间还要带去京郊跑马。可前不久他在卫所里处理公务时,家里忽然来了小童急传说他的马病了,眼看着就要不行了。此人当即向长官告假,回家看过那马之后,竟然拔了自己佩刀亲手把马给杀了。”
姜雪宁忽然愣住。
燕临却笑起来:“第二日他去镇抚司,长官问他,你的马还好吗?他说,马死了,我杀的。长官大为诧异,问他缘由。他竟说,这匹马他养了两年多,便如自己亲人一般,可马儿患病,他实不忍见它痛苦,索性给它个痛快,免去一番折磨,也算还了那马跟他两年多的情谊。”
那匹马……
姜雪宁哪里能不知道?
当日她去找周寅之时这匹马还好好的,何至于就病到要死,还“痛苦不堪”?
此刻她唯一能想到的,只有当初自己随口编了让那小童去卫所找他回来时的借口:周大人的爱马,病得快要死了……
一股寒意顿时从脚底下传遍全身。
姜雪宁压着书页的手指一下没按住,轻轻地颤了一颤。
燕临则道:“这一番说辞真假不好说,可杀马的事不假。这人行事之果决利落,可见一斑。近来圣上有意将刑狱之事放给锦衣卫来处置,可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这原本掌管刑狱之事的三法司,都有很大的意见。这回那个刑科给事中弹劾周千户,正好给了三法司借题发挥的机会,圣上也扛不住众口悠悠,前些日已撤了周千户的官品。我着人在朝中打点过了,这缺落在周寅之身上刚好。”
周寅之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
燕临办事利落,也好。
姜雪宁虽是重生,可上一世经历这些时对朝政还一无所知,只知道最后的结果,可事情是怎么发生,中间具体有什么内情,又有几方势力在角力,全不清楚。
如贸然提醒,还不知落入谁人眼中。
只怕没帮着勇毅侯府还害了自己,但若经过周寅之来示警,一则能藏起自己,二则周寅之是锦衣卫派了去查勇毅侯府与平南王逆党关系的“暗子”,对这件事本身知道得要比她多,且能拿出实在的消息来,才能引起勇毅侯府足够的重视。
即便避不了祸,若能提早做些提防和准备,也可避免像上一世那般——
抄家固然死了一些人,可更多的人却都死在流放途中。
有的是因为年老体衰,有的是因为遭遇流匪,也有的是因为贫病交加……
这里面包括燕临的父亲。
姜雪宁心中又觉出几分沉重来,只道自己上一世被周寅之此人利用得彻底,这一世虽还是用了此人,可也要严加防范。
今日能为滴水不漏地圆谎杀了自己的爱驹;
明日也能为了自己的仕途和前程向着她举起屠刀。
她也忍不住提醒燕临:“我倒觉得这人喜欢他的马,可说杀就杀了,固然果断,但也是个手段狠辣的。”
燕临眉目舒展,知她是关心自己,只道:“我知道。”
姜雪宁便不好再说什么,只低眉捡了他方才放下来的那一把松子来剥。
松子仁小小的一颗,剥起来不快,有些费神。
她剥着剥着便皱起眉头。
燕临看得一笑,这时才把自己腰间挂着的那鼓囊囊的荷包解了下来扔给她:“就知道你不耐烦剥,打开看看。”
她接住荷包,只觉沉甸甸的。
打开来一看,全是已经剥好了的松子仁儿,黄澄澄地攒在一起。
东西虽不贵重,可要剥好实得花些功夫。
只看着这鼓囊囊的一个荷包,便能想象出坐她窗沿上的少年,是怎样用他那一双本来只用握剑的手,一点一点,仔细地把松子仁从壳里剥出来。
然后攒起来。
再这般若无其事地扔给她。
燕临见她不说话,还以为她不喜欢:“不爱吃么?”
姜雪宁摇摇头:“不,很喜欢。”
燕临奇怪:“那为什么不吃?”
姜雪宁不知该怎么解释,东西虽小,可心意太重,她怕自己还不起。
窗前有秋日微凉的风吹着,九月也快到终了,丹桂的香气都渐渐残了。
燕临半天不见她说话,也不知为什么,就想起那天晚上她对他说的那句奇怪的话来,一抬眼则见她的丫鬟又收拾了几本书来问她:“姑娘,明日进宫要带几本书去看么?”
姜雪宁头也不回:“不带。”
燕临这才想起入宫这档子事儿,又拿了她一颗蜜饯,笑:“要入宫当公主的伴读了,而且还能得谢先生授课。怎么样,高兴吗?”
姜雪宁高兴得起来才怪了。
她张口便想说自己半点也不想去。
可话还没出口,一抬头竟看见燕临满面的笑,再一想竟觉得他话里好像透出几分得意,心里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姜雪宁眼皮跳了跳:“你刚回来没两天就知道伴读的事儿了?”
燕临“啊”了一声,向她眨了眨眼,一双乌沉的眸子里光华璀璨,眉目间那种得色越发明显:“公主要选伴读的事情我早知道,老早就跟她提过你了,要她无论如何都要把你加进去。你总说想去一去没见过的地方,皇宫里的事情往日你不是很好奇吗?有这大好的机会,我当然不能忘了宁宁你。怎么样,这事儿我办得漂亮吧?”
姜雪宁:“……”
闹了半天,是你要搞我啊!!!
她强忍住一把把这小子推下窗台的冲动,嘴角抽了抽,看似笑着,实则暗地里都咬紧了后槽牙,只道:“漂亮!办得可真是太漂亮,太‘惊喜’了!”
燕临也不知为什么觉得脖子后面有些发凉。
但宁宁高兴了,他也就高兴了。
于是道:“眼下虽不知谢先生要教你们读什么书,但学琴是已经定下来,肯定会有的。我前些日已命人去搜罗了一些好琴,有几张还是好几百年前的古琴。谢先生爱琴,你进宫学琴带一张好的去,便是先生要求严格,看在琴的面子上也会宽容你几分。今日正好,还有些时间,走,我带你相琴去!”
姜雪宁一听见“谢先生”这三个字就浑身发毛,一听见“琴”更是头大,想说自己去一趟就会拿着“劝退”回来,真心用不着这东西。
可架不住燕临霸道。
没一会儿,她便被他强行带上了马车,出府去选琴。
*
这时距离九九重阳已过去了十四日。
尤芳吟不知第多少次地踏入这家商行,询问过了今日生丝的市价后,颦蹙了眉头,也没管柜台的伙计用多少白眼看她,依旧诚恳而老实地道了一声谢。
连着十多天挑灯学看账本、练习记账,她眼底都是血丝。
从商行走出来时,只觉头重脚轻。
外面的街市上人群熙攘,车马络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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