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直是要怀疑时光凝止了……
叁年前,她和江以恒大学毕业同居,在这个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工人小区租了间一室一厅。分手后,她便从这里搬走去了北城。
时间是最伟大的魔术师,这几年来,在她心里早把K大高岭之花江以恒忘得干干净净。
就算这男人当初最吸引她的那张脸,都得在脑海回忆半天后,方可作尸体碎片重组拼图。
只不过男人可以丢,当初搬家忘记带走的泰迪熊可得取回来,毕竟这是从小到大陪睡她二十二载的小熊。
因此甘甜来K市出差,下飞机第一件事,就是拖着李箱来锦绣年华9栋602带走她的仔。
一进楼洞大门,只见到处堆满杂物,少了扶手的折迭轮椅,用塑料绳捆扎齐整的土黄色纸板箱,以及数不清的瓶瓶罐罐瓶……就连墙壁上挂着的电表箱盖子都将掉未掉,孤零零悬在半空。
她瞬间想起两个月前大学室友石倩来北城。
她做东请吃日料,石倩告诉她江以恒从大厂出来,拿了天使轮自己创业,前不久公司还刚过B轮,正式上了轨道。
石倩干了半瓶日本清酒,醉得迷迷糊糊,乜着眼逗她,“姐妹,我说你悔不悔,追了两年的绩优蓝筹股,居然被自己折腾飞了。听说江以恒现在比K大时还受欢迎,追他的网红小明星不少。啧啧,我的小甜甜可惜喽。”
谁料甘甜眼睛都不眨,捞着寿喜锅里牛肉一筷子一筷子往碗里送,“我现在只能接受二十岁以下的小奶狗,正正好好二十岁的那种都不行。更何况江以恒那种超过二十五岁的老男人。年老色衰,心理无趣,生理更是糟糕。你没听过一句话么?男人二十五岁后就开始走下坡路了。”
“哈哈哈,甘甜,你这分明是酸葡萄。”
现在看来,那番话不过是石倩酒后胡诌,若江以恒真发达了,哪里还会住这里?早在市中心买江景豪宅,十七八个女佣围绕伺候装大爷了。
当初主动分手,果然是件明智之举。毕竟她也早过了靠看男人姿色填饱肚子的年纪。
甘甜的八厘米细高跟,韵律似踩在楼梯,铿铿铿地响。
K市的晚春,空气中已然荡漾几分热意,甘甜站在602门口,额头结了层密密的小汗珠。
她掏出纸巾来擦,右手食指搁在红点点门铃上,想着速战速决,拿完熊就走,绝不同江以恒多废一句话。“叮咚——”
甘甜在门口揿了十几分钟门铃,却连个鬼影子都没瞧见。
等得实在不耐烦,她拿起手机,点开江以恒微信。
最好的前任是死在通讯录里,彼此心照不宣,相忘于江湖。
甘甜向来谨遵这条前任守约,叁年来只诈尸过两次。
一次是上周她告诉他自己要来取泰迪熊。
还有一次就是现在。
【你不在家?我到门口了。】
她心惊胆战发出这条短信,生怕等来的是硕大的红圈圈惊叹号。
毕竟男人心,海底针,谁知道江以恒是不是故意让她白跑一趟,趁机打击报复她。
发完微信,甘甜又站着等了五分钟,见还没人来开门,跺脚大骂了声混蛋,又泄愤在门上猛拍好几下。
蓦地,只听屋内传来不急不促的拖鞋声,大门洞开,一片暗影猝不及防闯入眼帘。
男人似乎刚洗完澡,窄腰松松围了块白色浴巾,有水珠沿着黑色发梢蜿蜒,滴落进深邃性感的锁骨,溅起一片旖旎,往下是两团鼓胀的胸肌,正腾腾散着热气。
真是久违的……男性荷尔蒙。
“呃……”甘甜耳畔瞬间潮红,巴掌脸绽出礼貌而不失尴尬的假笑,“抱歉,不知道你在忙,打扰了。”
男人不以为然睨她一眼,抬手擦抹了把额前水珠。
“有事?”
“诶,来取回我的熊仔啊,我明明上周有发微信给你。”
若搁以前,甘甜早手舞足蹈,形象生动吐槽江以恒又不记得她说过的话。
可是现在,多年未见,还是淑女些好,因此仍笑着提醒他。
“微信换了。”
甘甜咂舌,怪不得这男人一反常态没有将她删除,原来是整个微信号都废弃不用。
进到里屋的第一反应,甘甜震惊了。
客厅除了多个酒柜,里面塞满颜色缤纷的各式酒瓶外,其他家具都还是两人当年从宜家扛回来的。
印象尤为深刻的是布艺沙发前,那张横着的北欧风小茶几。
从前周末,她最爱干的就是在茶几上堆满零食袋,然后躺在沙发一边大嚼土豆片一边追综艺。
甘甜瞥了眼茶几,好家伙用了叁年,早已是不堪重负,却仍舍不得换,连坏了的几腿都被垫上个角继续凑活。
她不由感叹,当年K大年年绩点第一的男人竟然落魄成这副模样,连买新家具的钱都掏不出。
“我的熊呢?”她收回探究的目光,生怕再呆下去这男人会问她借钱。
男人语气不耐,皱起眉头反问,“什么熊?”
“就是那个,我以前每天晚上都要抱着睡觉的熊……泰迪熊,脑袋耳朵都很圆的那个……熊。”
不知道为什么,甘甜觉得自己一见到江以恒,语言描述能力瞬间退化至幼儿园水平。
男人冰着脸走去阳台,打开柜子最上一格,拿出塞在里面的泰迪熊,单手递给她。
“还有事?”
面对男人略带疑惑的眼神,甘甜忙接过棕绒绒的熊仔,“噢,没了,再见。”
左手抱泰迪熊,右手拖行李箱,溜之大吉。
身后传来重重关门声。
一出楼栋大门,甘甜就凭借做了叁年商务BD的机敏嗅觉,觉得气氛不对劲,很不对劲。
方才熙熙攘攘的小区现在变得安安静静,猫狗鸟虫都不叫了,连花园里卖茄子的老婆婆也消失得无影无踪,还有人面色匆匆,左右肩扛满大米往家赶。
不好的念头顿时涌上心头,莫非……
甘甜尖叫,拖着行李箱直朝小区大门口狂奔,速度之快犹如苏炳添附身。
然而,终是晚了……
只见一辆闪着红蓝灯的警车横停在外,居委会大妈身披透明雨衣,口罩遮住半张慈祥的脸,手拿大喇叭,声嘶力竭地吼。
“隔离啦,关起来啦,只准进不准出啦。”
保安大叔则在一旁,吭哧吭哧给小区各出入口围上金钟罩铁布衫。
“你们怎么不提早通知!”有居民抱怨。
居委会大妈理直气壮怼回去,“提早通知,给你们时间逃跑啊?”
几个没来得及走的快递小哥,也纷纷坐在电瓶车上软磨硬泡,结果换来的却是一声高过一声的驳斥。
“不可以额,这个是政府的命令!”
“那么要关多久?”
京东小哥简直快哭了,神情绝望犹如那夜在明尼苏达州赤身裸体的东哥。
“就地隔离,十四天。”
在一片鬼啼狼嚎中,甘甜捏紧行李箱拉杆,无语得简直要当场昏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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