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天梯在四域交界处,但其下宗门弟子大多分布在东域和南域,北域荒凉,虽然遗迹众多,但危机重重,大宗派弟子都不愿意去北域历练。
小师妹燃烧过灵体,我也破骨融丹,体内的宗门烙印早已被化得七七八八,但还残留了一些灵力波动,是以太苍宗的人总是不远不近地缀在我们周围百里,只是无法找到我们的具体位置。
偶尔我们会撞见一两个拿着通缉令来找寻我们的修士,但他们都修为不高,我如今已至元婴期,小师妹也突破至金丹期,再加上我和她都体质特殊,总能悄无声息地逃脱。
「北域有一种风融草,」脸颊被遮掩在面纱下的小师妹自然地对我说,「服用那株灵草,我们体内的宗门烙印就能彻底去除。」
小师妹与我不同,我一心只练剑,她却很喜欢看这些志怪游记,四域八方的东西她都知道一些,一路上我们走走停停,也算见识了许多没见过的风景。
偶然路过的村庄精怪横行,我与小师妹一剑斩去那棵作怪的桃树,村里的人给我们送来了许多土特产,我们拿也拿不下,只能放在芥子袋里。
有个小孩送了自己编的草蝴蝶给小师妹,送给我的则是一只草蜻蜓。
「曦姐姐像蝴蝶一样漂亮,」她扎着羊角辫,脆生生地对我们说,「霜姐姐就像蜻蜓一样轻盈。」
这只蝴蝶被小师妹系在了秋水上做剑穗,她很是喜欢,还小心翼翼地注入了灵力,生怕蝴蝶枯萎碎裂。
我们靠近北域之后,周围的绿意就少了起来。
周围窥探的视线越来越少,我越来越放松,毕竟修仙界这么大,要找寻到两个人,犹如大海捞针,也许太苍宗慢慢也会放弃了。
这日傍晚,我和小师妹进入了南域和北域接壤处的嘉裕城,到最大的商行参与了一个拍卖会。
可惜的是,虽然手上灵石充裕,我们却没有见到风融草的影子,只有一些修炼法门和不算上乘的法器、丹药以及灵兽的内丹。
我有些失望,但又觉得在意料之中,拉着小师妹准备离开。
然而,就在此时,拍卖会的最后一件拍品被摆上来了。
「师姐……」小师妹的手颤抖起来,握着我手腕的指尖冰凉无比。
我一转头,目光凝了下来。
台上正摆着一个巨大的囚笼,几乎不着寸缕的少女正抱膝蹲在囚笼里,她有一头极为美丽的雪白长发,散发着珍珠般莹润皎洁的光泽,只露出小半张轮廓精致的脸颊。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白发里冒出了一对不属于人类的尖尖耳朵,身后也摇晃着一根长长的尾巴。
台下立刻骚动了起来,我听到了倒吸凉气的声音和唾沫的吞咽声,整个拍卖行的空气悄无声息地灼热了起来。
拍卖师在台上侃侃而谈:「……她的母亲是妖族赫赫有名的八尾猫,大家都知道,八尾猫体质阴寒,她的后代很有可能出现阴脉——而这件拍品,恰巧就拥有九条阴脉,在修仙界,有小纯阴体之称,同样对于修炼,大有裨益。」
小师妹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而我的眼神,也逐渐冰冷,连体内的骨剑,都开始发出嗡嗡的清鸣。
「十万灵石,起拍!」
「十一万!」
「十五万!」
「二十万!」
竞拍火热,不少人纷纷叫价。看着周遭一圈身侧仙气氤氲,仿佛超脱世外、高不可攀的修士,我的唇角掀起了一抹嘲讽的弧度。
「我们灵石充裕,这段时日去遗迹里又找到了许多高阶的丹药和法器,」我扯下黑色斗篷,重新坐了回去,「竞拍吧。」
台下的竞争越发激烈,我径直喊道:「一百万。」
满座寂静。
我和小师妹是叛出宗门,只来得及拿上芥子袋。但凭借元婴期和金丹期的实力,这段时日我们接了一些任务,又卖了不少丹药和法器,身上恰恰好剩下一百万灵石。
嘉裕城并不是什么大城市,也不隶属于任何宗派的管辖范围,多是散修,没有那么多的资源。
果然,百万天价之后,在拍卖师笑眯眯的宣布下,最后一件拍品归我们所有。
「师姐,走。」
我抬眼,看着周遭正虎视眈眈注视着我们的修士,淡淡地说:「不会这么简单让我们离开的。」
我心知肚明,我们正在被通缉,要低调行事,本来不该这样节外生枝。
可是,她刚刚看了我一眼。
台上的女孩有一双格外美丽的冰蓝色猫眼,含着黯然的、绝望的求助,被埋葬在一片眼泪堆积的湖水之下。
也许是从小师妹那天为我破开剖骨取丹的法阵之时,我的心底就压积了一阵熊熊的怒火,以永不熄灭的模样,发誓燃尽这世间一切的不公不正,不仁不义。
青云宗有宗规,明德至诚,心系苍生,厚德载物,问心无愧。
他们也许只当这十六字是个笑话,可我作为凌霜的这二十年,从来问心无愧。
我轻轻吸了一口气。
「如果我们没看错,你二人是女子吧?」
「女子需要什么阴脉?暴殄天物。」
「我是裂山宗二长老座下弟子,你若是把这拍品转让给我,裂山宗定有重赏。」
……
我面无表情地从芥子袋里随意抽出一把长剑,手腕一翻,元婴期的灵力瞬间爆发,引起一片天地的力量潮汐。
拍卖场中,狂风大作,我的黑袍一角飒飒作响,凌空而起,看着这群表情有所变化的修士们,冷淡地问:「想抢人?」
鸦雀无声。
「师妹,」见状,我剑尖遥遥一劈那巨大的囚笼,凛冽剑光苍白如骨,顿时让天玄钢制成的散灵笼化为漫天齑粉,「救人。」
没有人敢再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灵曦将束缚女孩的法阵解开,为她披上一件外袍。
我冷冷地瞥了一眼拍卖场里的人,将一个芥子袋扔给正在讪笑的拍卖师:「里面是一百万灵石,我们可以走了吧?」
「当然,当然。」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点完芥子袋后,挤出一个谄媚的表情,「仙师请便。」
小师妹便背上身体虚弱,差点软倒在地的女孩,同我一起离开。
她很安静,一言不发地伏在小师妹的身上,一动也不动,像个死人。
待我们甩脱那些不甘心却无奈的目光,来到休憩的小树林之时,我才问道:「这位姑娘,你要去哪?」
那女孩才抬起眼,像是没听清我们说什么,神色恍惚地重复了一遍我的话:「我要……去哪?」
「是啊,」小师妹给她递了一个白日买的烤红薯,「你去哪里呀,我和师姐一起送你去。」
「我,」她那双冰蓝色的猫眼微微睁大了一些,「我不用跟着你们吗?」
「当然啊,」小师妹托着下巴,「你也不能跟着我们,我们身边不安全。」
她愣愣地看着我们。
「我被你们拍下了,你们不要用我吗,」半晌,她语无伦次地说,「我、我以为……」
用。
这个脱口而出的字令我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偏头看了眼小师妹,却看见小师妹表情也出现了一些变化,好像有些难过,又有些沮丧。
我知道,她在感同身受。
我想了想,从芥子袋中取出一朵花,随手掐了个法决,花便瓣瓣散开,飞舞于空中。
七日香最招萤火虫喜爱,辅以灵力散之,会引来漫天流萤。
不一会,便有萤火虫从丛林之中冒出,聚集在我们身侧,星星点点,如梦似幻。
静谧的夜色中,这些闪烁的光犹如流火飞絮,整片莹亮的空间里,仿佛只剩下我们三个人。
「哇,」小师妹的眼睛亮晶晶的,「师姐,好漂亮。」
女孩也一眨不眨地看着这样的美景。
我轻声说:「你不属于任何人。」
我们所有人,都不属于任何人。
——「你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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