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点点出院这天,是郑山来接她的。此时距离她被送进医院,刚好过去了一个月。
师兄!田点点看到郑山时立刻眼睛发亮,嘴角上扬,在医院躺了一个月的绵软劲马上不见了,整个人看起来活力满满。
郑山笑得温柔:师父要上班,所以没办法过来接你出院。
老爸该不会是因为我没有参加甜点大赛生我的气了吧?
这场三年一度的甜品创意大赛,评委都是米其林餐厅的一级大厨,比的不单单是甜品的味道,还有推陈出新的创意,是年轻甜品师崭露头角的绝好机会。
田点点内心十分期待,肩上更是担着期许和希望。只是她没想到那天出师不利
她吐了吐舌头,待在医院这一个月来,田正天可是只板着脸来过三回。
说什么呢?!郑山严肃地刮了刮她的鼻子,你出事了,师父不知道有多担心。
我开玩笑的啦。田点点摆了摆手,老田总是工作第一,我早习惯了,有师兄过来接我就行了。
你啊。郑山又好气又好笑,左手拖过田点点的行李,右手递过带过来的菠萝面包,喏,特地给你带的,我多加了一些蜂蜜。知道你肯定馋了。
田点点看着菠萝面包,脸上的笑容悄然一僵。
怎么了?平时你只要看到菠萝面包就会开心得大跳。郑山敏感地察觉到田点点的迟疑。
哦,没、没什么。就是医生叮嘱了,刚出院,饮食上要注意。田点点重新上扬嘴角,搬出医嘱。
也对,看我这脑子,那就以后再吃。郑山没有怀疑,赶忙收起,来,上车吧。
田点点点头,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害怕和哀伤。
二十分钟后,车子抵达易氏酒店。
酒店门口正在安排工作人员清扫、布置。
见田点点看着他们出神,郑山解释道:听说是酒店的大小姐从国外回来了,所以要准备盛大的欢迎仪式。
原来如此。
去见师父吧,他一定想快点看到你安然无恙的样子。
后厨里,作为总厨的田正天正穿梭在各个副手间忙碌着。他对待工作认真,对餐点品质的要求几十年如一日的苛刻。如今他是国宴级别的主厨,做得一手好甜品,供职于易氏大酒店,在圈子里颇有名气。
田点点既自豪又落寞,为拥有这样一个优秀的父亲而自豪,也因为他把所有精力都奉献给事业而落寞。
出神间,她看到田正天抬头,也看到了她。
田点点挥手:老爸!
田正天只是看了两秒,又低下头。
田点点朝旁边的郑山耸耸肩:好了,老田也看到我四肢健全,我回家休息了。
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走了走了!
郑山摸摸田点点的脑袋:那好,你小心些。
田点点急速溜走:知道了。
出了易氏酒店,田点点并没有回家,而是去了CC甜点培训班。
那里是她的朋友开的,她双休时会在那里教课。当然朋友给了她钥匙,她也随时可以过去。
现在是周一的白天,除了工作人员没有学员,田点点推开大门,径直往自己的玻璃房走去。
她打开配料箱的手微颤,紧接着打开蜂蜜瓶。
用勺子舀了一大口塞进嘴里,田点点好看的大眼睛一点点沁出绝望的恐惧之色。
没味道,还是没味道。
甜度极高的调和蜂蜜,此时她感觉不到一点味道。
田点点扶着桌子,心冷得不像话。
发生车祸第二天她就醒了,在这场车祸中她伤得并不算严重,医生说她静养一段时间后就可以全面康复。
可她很快发现自己的味蕾感受不到甜度
一个串病房的小男孩送给她一块巧克力饼干,她却吃不出甜味来。
原来不是因为医院里的饭菜口味淡得离谱。
她,田点点,甜品师,尝不出甜味,这是多么讽刺的事?!
点点。好友小可推门进来,你怎么了?
田点点回神,赶忙摇头:没事。
小可看了一眼外边,说道:来了一个客人,问我这儿能不能做慕斯香芋露。这是你的拿手招牌,我看你刚好在,就没拒绝他。
田点点哦了一声,透过玻璃中间的清晰带望出去,看到一个年轻帅气的男生,甚至还有点眼熟。
点点,你可以吗?小可再次确认。
田点点立马点头:当然,没问题。
随着小可开心地应声退出去,田点点的眉心缓缓皱起。
慕斯香芋露是她独创的一道甜点,它的特别之处就在于每一份都独一无二。
为了不让甜点变成机械化产品失去灵魂,她每次做甜点放置的香芋露都没有规定分量,只是用舌头尝试,按照当天的心情放。
可是现在她的测量计坏了,做出来的慕斯香芋露根本拿捏不准味道。
与此同时,周战南坐在玻璃房外,隐约看到一个纤弱的女孩在玻璃房里忙活。
小可递上热茶,殷勤地介绍道:先生,您真是幸运,原本您点的这个今天不供应,不过甜点师刚好在。您稍等一下。
嗯。
周战南双手抱臂,闭目养神,无形中也拒绝了小可的搭讪。
小可只好悻悻地离开。
周战南重新睁开眼睛,垂眸看着冒着热气的水杯微微出神。
他第一次吃到慕斯香芋露,是下榻易氏酒店的时候。
财哥为了让他吃到满意的甜品,把酒店里所有的甜点都放上餐车送到房间里。
他轻轻扫了一眼所有甜点,被一杯闪着金色光芒的果冻形状的甜点吸引住目光。
不同于别的甜点,它造型简单,以细节取胜。勺子是用威化饼做成的,他尝了一口,果冻的软糯和威化饼的香甜很好地融合在一起,甜而不腻,恰到好处,让人印象深刻。
他听闻这款甜点是酒店主厨的女儿做的,可是比赛那日财哥再去买的时候,却没有买到。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酒店给出的理由都是做这道甜品的甜品师因为私人原因休假了。
田点点磨蹭了近四十分钟,这才犹豫着让小可把做好的慕斯香芋露端出去。
周战南抬头看了一眼玻璃房里不肯出来的田点点,拿过勺子舀了一口塞进嘴里。
我要见她。他皱起眉头道。
啊不好意思,甜品师不见客人。
是吗?那麻烦你帮我转告她,下次模仿别人的时候,做不到百分百还原起码也要做到百分之八十。周战南只吃了一口,把钱扔到桌上便冷面起身,不然别拿出来售卖。
模仿?小可怔了怔,没反应过来,哎,可是
田点点推门出来,小可满脸疑惑:不对啊这位客人怎么说你的味道不对啊?这还是头一遭啊。
田点点的一颗心无限下坠,但她还是强装镇定地把只动了一口的慕斯香芋露拿回去:嗯可能是同行,故意来找碴儿的。
小可一头雾水地站在原地:是吗?
田点点将失败品放进盒子,急匆匆地从CC培训室逃出。她生怕再待下去小可会看出异常。
这种逃兵的感觉很不是滋味,无处可去的感觉更不是滋味!
田点点躲在楼下的拐角处,打开盒子将慕斯香芋露塞进嘴里,依旧品尝不出任何味道。
想到她引以为傲的拿手甜点如今被客人当众嫌弃,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滑落。田点点不知道失去味觉的状况是不是暂时的,她忍不住问自己,如果真的无法恢复,那么以后要放弃甜点,放弃当一个甜品师了吗?
不,老天不能这么残忍,她还没有去更大的舞台大放异彩,还没有实现梦想!
田点点想到这里,倔强劲上来了,用手背抹掉眼泪,调整情绪快步离开。
一直站在角落里的周战南慢慢踱步到她站过的地方,在垃圾桶里发现了刚被丢掉的慕斯香芋露。
他没看清她的脸,但看到她哭了。
晚上,田正天和郑山按时下班回家吃饭,饭桌上田点点一边扒饭一边看手机。
点点!吃饭的时候别看手机!田正天不悦地责备。
田点点的手机屏幕停留在网页浏览器上,查询一些突然失去味觉的病例解析。她立刻息屏,瞪着看电视的田正天说道:自己看电视还说我
电视里,在放田正天最喜欢看的围棋比赛。
师父,两个月前我们市的围棋国际比赛的赛况,您已经看过好多遍了,现在还在替您喜欢的选手可惜呢?郑山失笑。
是啊,周战南是我最看好的选手,他完全有实力赢过韩国选手金一天的,可是他居然没有下最后一子,啧,真是太可惜了田正天感慨道。
田点点循声望去,目光突然僵住。
电视上,老田说的周战南不是别人,正是白天来培训班指定要吃慕斯香芋露的那位。
原来他是围棋九段国手,老田最看好的选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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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众瞩目的围棋国际大赛当中和韩国选手金一天对弈的中国选手周战南,在夺冠之际弃赛。有人说这是对选手的挑衅,也有人说这是表达自己想赢的另类方式。真相到底如何或许只有周战南自己才知道。各家媒体纷纷向周战南抛出专访邀约,不过到目前为止,周战南还没有接受任何一家媒体的邀约
换台,还是他。
弃子弃赛,周战南意外地火了,比金一天蝉联四届冠军还要火。
田正天的啧啧叹息田点点已经渐渐听不到了,她回忆起在培训班时周战南的样子,感觉他更像是一个甜品鉴定师
周战南的脸被镜头拉近,占据整个电视屏幕,田点点有些心虚。这个家伙手里拿捏着她将慕斯香芋露做砸了的把柄。
田点点索性直接用遥控器关掉了电视。
田正天扭头,田点点赔笑道:老爸,认真吃饭不是你说的吗?我们好好吃饭,您吃虾
饭后,田点点和郑山在厨房洗碗。
这是田点点最开心的时刻,狭小的空间里,只有她和师兄两个人,再没别人打扰。
郑山问道:点点,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刚才看你心不在焉。
田点点心下一紧:没有啊。
你看看你,声音故意提高,明显是心虚。我说过吧,你是藏不住事的人,心里有什么都挂在脸上。
田点点噘嘴:明明就是师兄你太了解我了。
郑山挑眉:了解你是当然的啊,我可是看着你长大的。
明明就比我大两岁而已,我们是一起长大的,请注意措辞!
郑山是她的发小,也是老田的关门弟子,为人懂事、勤奋,还很温暖。小时候相伴长大,她一直被郑山照顾着,那种被爱护的感动随着时间的推移,在田点点心里渐渐变成了依赖和爱慕。
形影不离的习惯让田点点开始恐惧,如果将来师兄有了女朋友她便要面临分离的痛苦。但田点点目前还没有说破也没有表白,她不知道从何说起,更希望师兄能主动开口。
不过老田应该是清楚的吧,他对她各方面的要求都很严格,好像在这件事上乐见其成。
所以到底是什么事啊,你和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吗?郑山追问。
郑山真诚的目光让田点点只想逃避:真没什么,可能是刚出院,有点累。
她不敢告诉郑山自己失去了最珍贵的味觉。
最后郑山也没有勉强,将田点点赶回房间,她松了口气,缓缓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双手抱膝。
或许是出身于掌厨世家的缘故,从小她的天赋就很高,特别是在做甜品上。
师兄是勤能补拙,她是天赋异禀。
她在创新上总是艳惊四座,将传统的甜点和现代年轻人的喜好完美地融合在一块儿,碰撞出新的火花。
难道是因为之前太顺了,老天决定把她的天赋收回吗?
手机的荧光映在田点点的脸上,她努力抑制内心的胡思乱想,决定先预约医生,自己偷偷解决问题。
或许,一切没那么糟,只是突发性的。
老田说过,天赋虽然重要,但一颗拼搏的心更重要。就算她真的恢复不了,只要她拼尽全力,一样能抵达要到的地方!
现代年轻人,就是不服输!
打定主意后,田点点休息了两天就回易氏上班,她尽量小心,不让老田和郑山看出不对劲。
易式酒店是Y市数一数二的大酒店,是很多上流人士聚会、下榻的好去处。
有田正天掌厨,郑山当副厨,也轮不到田点点来挑大梁。她主要负责甜点供应。更多的时候,她忙着新甜点的开发创新。
为了让慕斯香芋露达到之前的水平,她决定找郑山帮忙。借口自己在改良慕斯香芋露,希望他能给点意见。
田点点去隔壁找郑山,不料他不在厨房。
田点点问同事,同事说:郑山被易主管叫走了。
易主管?主管没有姓易的呀。
就是新回来的大小姐呗。
哦,田点点想起来了,之前郑山跟她提过,在外国念书的易家大小姐这两天要回来。公主命就是好,一回来就可以当主管。
只是,她为什么把郑山叫走?
后厨和酒店高层管理很少直接对接,除非是遇到用餐事故。而且郑山只是副厨
大厅里,田点点看到了郑山,也看到了传说中的易婉婉。
郑山则双手交叉在身后,站在餐桌边。
易婉婉则托腮,眼睛放光地看着郑山,说着什么。
即便隔着那么远的距离,田点点都能感觉到易婉婉对郑山的喜欢,没有丝毫的隐藏。
易婉婉留着黑色长直发,鹅蛋脸干净白皙,那双细长的眼睛迷人又别致,鼻子挺拔的侧脸看起来深邃又精致,整个人明艳不可方物。身上散发出的气质像是聚集了光芒,让人挪不开眼睛。
这时,郑山扭头看到了她,唤道:点点。
易婉婉也看了过来,田点点怔然,无措地不知道该不该离开。
郑山径直走了过来:你找我吗?
哦我
郑山拥过她的肩,走向后厨。
田点点有些僵硬,仿佛感觉到易婉婉的注视和不悦。
那位易主管找你什么事啊?田点点忍不住问。
没什么。郑山笑着回答她。
但那个表情和她在厨房骗他自己没事的样子一模一样。田点点低头,心忽然很不舒服地悸动了一下。
再做慕斯香芋露时,田点点索性去除甜味,把香芋露调和成偏苦的卡布奇诺味。
郑山品了品,沉思半晌说道:这个味道很特别,入口微苦需要一点时间才能品尝到后续的甜。如果推向市场的话,会有一定的风险。
田点点点头,没说话。
不过一旦品尝到了后续的甜,就会彻底喜欢上这款新口味。郑山又品了品,抿唇道,你的心思总是最特别的,我怕给不了你什么建设性的意见。咦,你一贯喜欢甜味较高的风格?为什么今天突然做偏苦的口味?
我说了,想要改良。风格多变才是我的风格。
田点点把配料倒进模块,开始批量生产,以备晚餐高峰期。
这时,铃声响,有人从小门推送订单进来。
有客人点了慕斯香芋露。
郑山摸摸田点点的头:那我不打扰你了,我去隔壁了。
田点点盯着桌上的慕斯香芋露,鼻子酸酸的。她刚才明明就不高兴了,可他却没发现。
十分钟后,慕斯香芋露出炉。
田点点端着甜点往大厅走去。
当她快要接近11号桌的时候,一个急刹车差点没把甜点弄翻
怎么又是他?!
周战南!
他是知道她在这里工作特意过来刁难的,还是纯属巧合啊?
这种定制甜点按照易氏酒店的规矩,会由制作甜点的甜品师亲自将自己的作品放到客人的跟前,基于这一点,田点点倾向于前者。
田点点逮住一个过来的服务员,让她帮忙转送,然后默默地躲到一边观察。
嗯十五米,甜点送到。
周战南观察了一下,品尝,然后微微皱眉。
难道他又要放下勺子吗?
只见他缓缓舒展眉心并没有放下勺子
他继续吃了第二口。
田点点开心叉腰,正要过去接受他的表扬,不想他突然抬手,叫来了服务员。
难道他叫服务员找她这个甜品大师出去吗?
呃田点点一脸疑惑地看着他让服务员把慕斯香芋露打包,离开了。
她拦下服务员问客人说什么没有。
客人说他觉得这份慕斯香芋露很特别,需要让另外一个人尝尝看。我猜是女朋友吧。他长得那么帅又那么体贴,真是好羡慕他的服务员一脸花痴,双手合十陷入自己的遐想中不能自拔。
田点点听到的重点是周战南的夸奖。
特别,也就是好吃的别称吧?
看来,她的改良成功了。
想到这里,田点点在培训班被他挤对的不快也平复了不少。
晚上下班后,田点点像往常一样去培训班做兼职老师,推开玻璃大门的瞬间,差点没因惊愕晕过去
周战南坐在大厅里,双手抱臂,桌上则放着二十分钟前从酒店打包的慕斯香芋露。
小可迎上来,小声说道:他是特意来等你的!
所以,他说的另一个人是指她吗?!
田点点戴上口罩,硬着头皮走上前:先生,您找我?
周战南抬头。
田点点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周战南,脸上没有一颗痘痘,皮肤洁白光亮,挑不出丝毫瑕疵的五官,完美得不像是真人。此时他正用黑漆漆的眼眸直勾勾地望着她。
田点点突然觉得有那么一点点窒息。
她咬唇清了清嗓子。
周战南把盒子推了推:尝尝看,就知道你差在哪里、差了多少。
他还真是会说话,意简言赅地得罪人。
田点点不想点明他以为的两个人其实就是一个人,耐着性子打开,吃了一口自己做的甜品。
改良过,今天用的是可可粉,微苦,但又沁着甜。田点点把自己做的过程简单地还原了一下。
没错。周战南点头,虽然你做得烂,至少舌头还没烂。
他竟戳到了她的痛处。
这位先生,你是来找碴儿的吗?田点点直接奓毛。
什么?周战南怔住。
如果你不喜欢我做的甜点大可不必再光临本店,我做得好和不好关你什么事?麻烦你先把自己的事情做好!小可,送客!
田点点气呼呼地走进自己的玻璃房,头也不回,压根不管周战南是什么反应。
一个下棋的人,好端端地却和她一个做甜品的杠上,这是哪儿跟哪儿啊?!
人的情绪是自带滤镜的,周战南的毒舌让田点点无视了他的帅气和光芒,直接拿奶油发泄。
她火速做了一个恶搞蛋糕,把周战南画成逃跑的过街老鼠,再配上棋盘和帅气的金一天,来讽刺周战南的弃赛行为,并上传网络。
田点点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解气过后这事就算是过去了。
连续两天,她都泡在网上接受医学专家们的远程就诊。田点点没闲着,万能的网民也没闲着。
恶搞蛋糕的照片经过不断地转发传播,直接上了热搜,催生了新的舆论讨论。
原本帅气的挑衅渐渐成为实力不济临阵逃跑的笑料。
周战南也看到了,于是再次出现在了CC培训班。
这次周战南直接推开玻璃房的门,田点点都没来得及戴口罩。田点点慌张地要拿口罩,但又发现为时已晚,实在狼狈又搞笑。
她生气地扯着嗓子道:你做什么?
周战南把照片放到桌上:你做的?
田点点瞥了一眼手机上的照片,没立刻承认:我又没刻字,你怎么知道是我做的?
周战南眼神压迫。
是我做的又怎样?田点点仰起头,一脸英勇,但底气已经少了大半。
周战南冰冷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变化,而是泛起一丝冷笑:删掉,并郑重道歉。不然我就把你偷卖易氏创意甜品的事情公之于众。
别。田点点被拿捏住了七寸,满腹怒火却又发作不得,好,我知道了。
这事如果他多嘴,那她失去味觉的事很有可能就纸包不住火了。
周战南双手抱臂,挑眉示意她快点行动。
田点点就这样在某人的监督下完成道歉指标:这样满意了吗?
周战南检查过后,这才转身离去。
哼,你还真是够小气的,和女生斤斤计较。那些要采访你的记者和迷恋你的粉丝都知道吗?田点点冲他的背影冷嘲热讽,适时反击。
女生?周战南扭头,视线往下倾斜,对不起,没看出来。
田点点低下头,慢半拍地尖叫出声。
可恶!
她真的没有见过比周战南更可恶的男生了!
帅气,毒舌,上帝仿佛故意把两个极致安在这个家伙身上,扭曲到不行!
田点点深呼吸,压制住自己的怒火:田点点,你要冷静,不要做过激的行为这样就不用再见到那个讨厌的家伙了
田点点朝着东南方,虔心祈祷:老天,请你对我好一点,别让我失去了味觉,又让我失心疯。
大概是信女诚心祈祷,果然,接下来的一个月,周战南都没有再来过培训班。
只是田点点的心情,还是一直很低落。
问题出在易婉婉的身上。
易婉婉对郑山的喜欢,可以用毫不掩饰和呼之欲出来形容。
田点点三天两头在后厨找不到郑山,但凡找到郑山的踪影,他的身边多半有易婉婉的存在。
后厨里都是些机灵人,彼此心照不宣的笑意都在说明着什么。
田点点讨厌易婉婉对郑山笑的样子,更讨厌郑山不拒绝易婉婉的亲昵。她最最讨厌的是,自己压根儿没有立场讨厌。
这天下班,田点点照例等郑山一起回家。可是老田都下班了,郑山还没现身。
田正天问田点点:你最近是不是和郑山吵架了?
田点点冤枉得很:没有啊。
那你在这里等他吧,和他一起回来,路过楼下水果店的时候顺便买个榴梿上来。田正天特意留她在这里等待,还暗暗提醒她买一个郑山最喜欢的水果。是连这个严肃的老头子都看出来他们之间有疏离感了吗?
田点点落寞地等在酒店门口,等了一会儿,天下起了小雨。
雨淅淅沥沥的,天地间像是笼罩了一层雾,伸手去接冰冰凉凉的,像之前郑山常常给她买的红豆棒冰。
郑山总算出来了。
门口易婉婉的宝马座驾也适时地被门童开了过来。
易婉婉挽过郑山的胳膊:郑山,下雨了,我送你吧。
郑山推开易婉婉的手:啊不用,多谢易主管。我和点点撑伞回去就行了,师父还让我买菜回去煮呢。
易婉婉瞟了眼田点点:你们住一起?
郑山点头:是啊,所以不麻烦易主管了,您也早些回去吧。
说着,他抖了抖手里的雨伞,拉过田点点的手:点点,回家了。
郑山的手很大、很温暖,每次被他牵住,田点点就感觉牵住了整个世界。
她故意冲郑山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用力点头。
她知道,易婉婉看得见,她想告诉易婉婉,郑山和自己之间是旁人跨不进去的地界
那里有他们一起长大的情谊,有沉甸甸的回忆,有过去、现在、将来。
郑山个子很高,挽过田点点的肩,伞往她那边倾斜。
彼此的步伐一致,踏着路上的水珠,走得不疾不徐。
这是他们的默契。
师兄你喜欢那个易婉婉?走出老远,田点点忍不住问出口。
郑山侧目看向田点点:喜欢是什么意思啊?
田点点咬唇,生气地皱眉:你故意的!
郑山笑:如果你是指男生对女生那种的喜欢,当然不是。
田点点怔怔:你不喜欢她?
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想先问你另外一个问题。
田点点满心的期待立刻吃瘪了:什么啊?
你这几天是在吃醋吗?郑山清澈温暖的眼眸含着璀璨的光。
吃醋?!田点点瞬间心下一紧,完全忘了呼吸。
那一刻就好像时间被凝结了,她在师兄的注视下无处可逃,隐藏多年的心思乍然被看光
我、我我吃什么醋啊?田点点涨红脸,嘴硬道。
没有吗?那这几天你怎么总是在闹别扭呢?郑山云淡风轻,揶揄的成分十分明显。
田点点咬牙,心脏突突直蹿,好像一张口就要飞出来。
搞了半天,她还是没得到想要的答案。
这天的晚饭,田点点有些走神,晚饭后也谎称不舒服先躲回了房间。
她反复回想伞下郑山的眼神和话语师兄是知道她的心思的吧?
不然,他为什么要那样说呢?
放在心里十多年的喜欢,真的掩藏得那么滴水不漏吗?
我说过吧,你是那种藏不住事的人,心里有什么都挂在脸上。
了解你是当然的啊,我可是看着你长大的。
这些话语言犹在耳,所以郑山是知道她喜欢他的吧?!
田点点豁然开朗,兴奋地转身想要出去,可转念一想,又失落了起来。如果郑山真的知道她的心思,却装作不知道,这代表了什么?
不就是代表不喜欢她吗?
原来,有时候暗恋和失恋只有一念之差、一墙之隔。
点点,水果切好了,你开一下门。
我不想吃,你拿走!
田点点往床上跳去,把自己埋进被子里,委屈地哭了。
她曾经最喜欢的师兄,现在也有了讨厌的理由,老天爷对她真是太坏了!
梦里,田点点和郑山回到小时候经常去的那条老街,错落有致的木屋,古色古香的雕画,男子穿着长褂,女子穿着旗袍站在门口吆喝。
郑山牵着她吃遍这里的甜点,和她分析哪一个甜点好吃,哪一个失了水准。田点点踩着石子路,仰头看着明媚的蓝天,狂妄地扬言长大后要去大城市大展身手。
而郑山则会温柔地用纸巾擦拭她嘴角的甜点碎屑,轻声说道:只要和点点在一起,去哪儿都好。
点点,点点?田点点迷迷糊糊地听到郑山的呼唤,想睁开眼睛却发现眼皮十分沉重。
等她再睁开眼时,她的额头已经放着冰袋,手背还在输液。
点点,你醒了?郑山第一时间凑过来,神情温柔又焦急,你发烧了,这里是医院。
嗯田点点看向前方,虚弱地从喉咙里发出声音。
一定是昨天淋到雨才感冒的。郑山自责不已。
不是可能是我出车祸后身体变差了。田点点舍不得看到郑山自责的样子,摆手安慰道。
郑山握住了她的手:你乖,我去给你买点热粥,今天就不要去酒店了。
他起身,田点点缓缓地摊开手心,郑山刚刚塞给她一颗大白兔奶糖。
小时候她很怕打针,郑山就会把奶糖塞进她手里。
现在他还是把她当孩子一样宠爱。
田点点心里越发难受,她把奶糖放到一旁,拔掉了输液针,起身时有些头重脚轻的感觉。
田点点走出大厅,冷不丁地停下了脚步。她看到说要出去买热粥的郑山,从易婉婉手里接过食盒。然后易婉婉踮脚在郑山的脸上啄了一口。
郑山没有拒绝。
郑山,没有拒绝。
人来人往的医院里,田点点闻到了苦涩的味道,她多希望自己的鼻子失灵了,眼睛看不见了,耳朵也失聪了。
这样她就闻不到他们恋爱的酸臭味,看不到他们打情骂俏的画面,听不到自己心碎的声音。
想到酒店或者家都有可能遇到郑山,田点点躲到CC培训班里。
小可看到一脸憔悴的田点点,诧异不已:点点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一天不见,就成这副样子了?
田点点摆了摆手:我感冒了。
小可赶紧将田点点推到玻璃房里:那你就待在玻璃房里别出来了,省得传染给我还有学员。放心放心,今天我不会安排你的课的。
田点点刚想骂小可无情无义,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不知道为什么,田点点脑海里忽然蹦出周战南的脸来,这种不好的预感是怎么回事?
她哑着嗓子试探性地接起电话:喂?
是我,易婉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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