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一柠今年二十七岁,有一个在一起七年的男朋友叫贺徊。
然而,贺徊下星期结婚的消息,她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人。将这件事告诉她的人正是她的母亲,吴芝繁女士。
乔家客厅的落地窗窗帘,昨天被吴芝繁送到清洗店清洗了。在这正午十分时刻,日光猛烈又毫无保留地倾洒到她脸上,让乔一柠有一种自己正在审讯室受审的错觉——或许也不是错觉,她确实在受审。
见乔一柠一脸无辜的样子,吴芝繁气得捂着脑门一个劲地“哎哟”:“我不行了,我脑袋疼。”
乔一柠伸出试探的步伐:“要不,我扶你回房休息?”
吴芝繁看也不看:“给我站回去!”
乔一柠立马退回到原位置,她现在站的位置属于客厅的正北方向,靠近厨房,头顶有一盏小筒灯,光落下来,在她身上形成一个透明的小牢笼。她恨不得立马跪下喊“冤枉”,但这事她确实不冤枉,她理亏,估计撒娇也没用。
乔一柠脚趾蜷缩着蹭了蹭,动作小心地将穿到一半的拖鞋穿好。
万一事态严重不可控,她就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她家的扫帚柄可是不锈钢的,那一棍子下去她还怎么活。
“你知道,刚才在街上看见贺徊在婚纱店的时候,我有多开心吗?我想着你终于要嫁为人妻,幸福美满了,你背着我跟贺徊去试婚纱肯定是想给我个惊喜。”吴芝繁深深吸了一口气,偏头看着乔一柠,“那可真的是惊喜,新娘都不是你!对面还站着人家的父母,喜气洋洋地商讨着下个星期的婚礼!你自己说,你跟贺徊是怎么回事?”
乔一柠握在手中的手机随即一响,来电显示,贺徊。
这人属声控召唤啊?
乔一柠想也没想就按掉了,但贺徊百折不挠,被乔一柠挂了几次电话后,另辟蹊径给她发了短信。
“一柠,对不起!要杀要剐,等我结婚之后随你处置!”
“下星期五,啼思安酒店,我结婚你一定要来啊!”
乔一柠在心里咬牙切齿地暗骂,贺徊你个浑蛋,瞒天过海的功力真是炉火纯青!她竟一点苗头都没发现。
行,你不仁,我不义。
乔一柠深吸了一口气,左手狠狠掐了一把大腿,戏就来了。她向来怕疼,这一下她眼睛瞬间酸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堆起哀痛神色,未语嘴唇先抖了抖。
“妈,事到如今我也不想骗你了。”乔一柠的语调,可怜中透着难过,难过中带着悲愤,悲愤里又有十分委屈,“贺徊他喜新厌旧,背着我脚踏两条船,我……我也是上个月才知道的,可贺徊声泪俱下地让我成全他们,说他终于找到真心要结婚的人……”
吴芝繁气得站起身直抖:“他说什么?真心要结婚的人!那你呢,他当你是什么?”她拉住乔一柠的手臂往门口走,“你跟我去贺家一趟!我非要找他评评理!他这个……这个畜生!”
骂得好!
乔一柠背着妈妈竖拇指,表面上却继续演:“我不想去了,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做了。现在过去,看他们你侬我侬、恩恩爱爱,不是自讨苦吃吗?”
吴芝繁停住脚步,边叹气边拍了拍乔一柠的肩膀:“柠柠,你别难过,他娶不到你是他的损失,我们宝贝这么好,一定会有人……”
乔一柠眼泪都不流了,立马宣布:“妈,我现在已经不相信爱情了,我不想结婚!”
“不结婚怎么行。”吴芝繁刚想絮叨,抬眼就看见乔一柠红透了的眼眶,迟疑了一下,“你先回房休息,这事我们以后再说。”
乔一柠见好就收,抽抽搭搭地进房。一关上房门,她委屈巴巴的表情一收,回拨了贺徊的电话。
“一柠……”
“闭嘴!”乔一柠支着一条腿坐在藤椅上,一边拿纸巾擦泪,一边怒火朝天地冲电话低喊,“你怎么回事啊?你是不是傻!结婚你都不提前告诉我!我差点就被我妈逮住了!还有,你不是说你跟我一样是独身主义者,这辈子都不会结婚吗?你怎么突然就结婚了?”
乔一柠和贺徊是高中同学,两人关系一直很好。大二那年,双方家长开始旁敲侧击,疑似催对象。于是,他们一时兴起,决定狼狈为奸,假扮情侣,共渡“难”关。同时,又暗度陈仓,表面说出去约会,实际上对好台词,大门一出,两人就各自放飞了。
两个人相处的时间并不多,但都默契得很。谁能想到,他们都快挺过“七年之痒”了,贺徊竟然背信弃义!背后捅她一刀就算了,连通知都不通知她!这还是人吗?
“兄弟对不起啊!我也以为我不会结婚的,可是遇到她之后,我心里那头死掉的小鹿起死回生了!你说神不神奇?”
“神奇你个头。”乔一柠拿过一旁的水喝了一口,清了清嗓子,“算了,你能找到幸福我也替你开心,但婚礼我就不参加了,我这身份怪尴尬的。”
“不尴尬!我都跟我家人解释过了,他们本来就喜欢你,一开始知道的时候还挺失望。”
“我家里这边还没解释呢……”
而且她刚还上演了一把贺徊劈腿的戏码,暂时也没法解释。
“不来也没事,私下我带着她亲自请你吃饭。”贺徊立马道,他还是愧疚,“一柠,你其实也可以找找看有没有适合的人……”
“我真没兴趣,为什么人就非得结婚不可呢?我现在自己一个人,不知道多开心。”
贺徊笑了一声,声音非常甜蜜:“我也说不清,你得遇到那个人之后,才能明白。”
“行吧。”乔一柠眨了眨眼,方才她眼泪滴滴答答地掉,这会儿眼睛有些疼,“不说了,我眼睛疼,我先挂了啊。”
贺徊一应声,乔一柠就挂了电话将手机往桌上一抛。
虽然吴芝繁心心念念想把乔一柠嫁出去,但发生了这么件事,她一时不好再催。
乔一柠难得过了几天自由自在的生活,开心得都长胖了两斤。
但随着时间过去,她心里越发没底,总觉得吴女士在憋着大招等她。
这天,乔一柠跟着吴芝繁女士去大伯家吃饭。
大伯的小女儿,也就是乔一柠的堂妹,一脸娇羞地挽着男朋友,从路口恩恩爱爱地进门,黏黏糊糊地上了饭桌。
吃完了饭,吴芝繁女士赶乔一柠去院子里坐坐。她没什么事,便坐在院子里嗑瓜子。
就见堂妹一脸娇羞,嘴里说着“不,我不要吃葡萄皮”,她男朋友便一脸傻笑地将葡萄一颗一颗剥干净皮。堂妹又嘟着嘴,下巴一抬。她男朋友笑得更傻了,将沾着甜汁的葡萄肉喂到她嘴边。
乔一柠嘴里的瓜子瞬间不香了,再抬头,吴芝繁女士一脸慈祥和蔼地望着堂妹和她男朋友,再看到她,立刻眼一瞪,怒气冲冲地走开了。
这……莫非是隐形暗示?催她该找个对象了?
乔一柠坐不住了,走出院门,绕到小广场去看少年人打球,但她坐了一会儿,转头又看到了吴芝繁女士。
吴芝繁正和街坊邻居在说话。
乔一柠缩回脑袋,躲在大树后面,努力降低存在感。
离得不远,广场又空,吴芝繁女士和邻居的对话断断续续地传过来。
邻居说自己的小孙子听话,吴芝繁笑着夸对方有福;邻居又提起乔一柠不结婚,吴芝繁半是无奈半是维护地说,结婚还是得找喜欢的;邻居道哎你就是宠孩子,她不懂事,你怎么也不管管,吴芝繁就称自己教得不好。
乔一柠心里突然很酸,很酸。
远处的篮球落入篮筐,砸在地上,乔一柠却觉得那球像是落在自己心里,沉甸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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