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时还砸碎了专属凌霄峰的玉佩,只同他们道:「这一年来我被各路宗门追杀,好几次差点丧命,我原以为,凌霄峰会给我公道。」
底下的人纷纷跪了一大片,求我不要离开,有女弟子低声哭了起来,她们好像一下子想起了我的好。
「师姐,我们错了,你别不管我们。」
原来他们也知道,这些年来,外门弟子,都是我在管。
可我觉得,他们并不觉得自己错了,他们只是单纯不想我走,因为只有我会传授他们功法。
你瞧,我一走,他们真是毫无长进。
我怀着恶意想着。
我看着他们哭红的眼睛,看见了穆云生无悲无喜的眼里涌上了一抹哀伤,看见了低着头的陆叙,还有红着眼睛的沈渊。
这是我从未见过的样子。
我心里却莫名觉得畅快起来,这一年的恨意达到了顶峰。
天底下最喜欢我的小鱼不见了,所以他们也不能好过。
他们是占据我前半生的人,如今剥离开来,却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难过。
我看着他们,忽然笑起来,那话恶毒至极,却叫我十分开心。
「其实我早就想说,你们懒惰自私又无能,遇事连自保都做不到,得到机会却不珍惜,让你们修炼就和要了命一样。」
我转头又看向陆叙:「还有你,事事都做不好,做错事永远只是和我讨饶卖乖,你做的多少事情,是我给你擦屁股,你同其他弟子打架,还是我去和师尊求情,再三保证,最后罚你在思过崖跪了一晚,你还觉得我在偏爱他,你以为你这些年能在凌霄峰待这么久,是凭你那吃多少灵丹妙药都不长进的天赋,陆叙,你明明就清楚,门内弟子,我最偏爱的便是你。」
陆叙讷讷喊了我一声师姐,我瞪他一眼:「别喊我,恶心。」
他眼睛一红,上前几步,却在对上我厌恶的视线时顿住。
「我让你帮我把他送出去,你都做不好,废物一样的东西。」
我又看向沈渊:「你说你喜欢我,我们一起长大,一起修炼,你扪心自问,你究竟是喜欢我,还是喜欢那个打败你的天才,你的喜欢,简直一文不值。
「我离开凌霄峰时,你说我除了修炼,什么都不会,我不会表达感情,可你自己想想,我对你不好吗?你忘了那年在魔渊历练,中了百香毒,是谁替你找到的蛇丹,我那时差点死在那里,你进阶是谁替你护法,免你受心魔困扰,你是不是早就习惯了,所以觉得我应该替你做这些事情?
「我是因为在乎你,把你当朋友,所以才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到头来只得你一句,除了修炼什么也不会。」
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在我脑袋里浮现,我却觉得莫名悲哀,或许只是我习惯了为他们做这些事情,以至于让他们觉得那是我分内的事情。
我最后看向穆云生,那是我的师父,救我于水火,授我功法,教我做人。
他的手在袖子里捏得死紧,我看出他的紧张。
我忽地不知如何说出口,说出他对他的小徒弟动了情?还是说他自私伪善?
我什么也没说,只是想到了一些事情,我同穆云生,其实一开始,并不是这样。
他那时候手把手教我写字,手把手教我功法,他也会与我长谈修道之路的难处,要我善良,要我保护苍生,要我不要太执着于仇恨,做我爹那样的人。
我也会冲他撒娇,将练剑练久后红了的手腕摆在他的面前喊疼。
他对我也是对薛灵芸那般,纵容又无奈。
我的整个少女时光几乎都是在他的注视下长大。
他是天元大陆最强大的人,而我是他唯一的徒弟。
那时我萌生了不可出的心思,我对我的师父动情了,千丝万缕的情意日日缠绕着我的胸口,最后渐渐滋生了心魔。
民间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于是我杀死了我的心魔,开始远离了穆云生。
他是我的师父,我将他奉为神坛,让他高高在上。
可那日撞见他们苟且的画面,神坛上的人落下,他向来带着悲悯的脸,忽然变得面目可憎,我只觉得他伪善至极。
他教我的道理,他自己都做不到。
他有私心吗?他自然是有的,他的私心是薛灵芸,为了她,甚至不惜将我置于死地。
我只道:「穆云生,欠你的,我还清了。
「我同凌霄峰,日后再无瓜葛。」
走时穆云生拦住我,手里幻化出了一颗红色丹药。
「这是锁魂丹。」他顿了顿,还是道,「是师父对不住你。」
我没有拒绝,直到走出凌霄峰外,我才将丹药给顾青鲤服下。
可是怀里的人毫无反应,漂亮的脸上依旧苍白,我眼泪忍不住大颗大颗地落下,趴在他的怀里哭得很是难过。
我还没有来得及告诉顾青鲤,他对我很重要。
特别重要。
我带顾青鲤回了望月宗,将他放在天池内,他最喜欢天池的水了。
他身体没有变化,也一直没有醒来。
我的身体恢复得很快,许是因为顾青鲤给的那颗龙珠。
我一下子丧失了修炼的斗志,浑浑噩噩守在顾青鲤身边看着日升月落。
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我什么都没有了,没有爹娘,没有师父,也没有朋友了。
那日我的手被白残花刺划伤,落在了白残花身边枯萎的藤蔓上,那藤蔓一下子活了过来,然后手上的伤也快速愈合。
我划破手指,试着将血喂进顾青鲤的嘴里。
一滴两滴……
忽地,少年手指微微动了一下,我睁大眼睛,然后泪流满面。
我忽然想到,逃亡的一年里,我无数次的受伤,却又好得很快,我只以为是因为自己的身体好,修为高,便忽略了顾青鲤每次苍白的脸,也忽略掉了他藏在袖中的手,还有嘴里淡淡的血腥味。
而每次他也只会在我醒来时对我惊喜地笑,而后委屈巴巴地撒娇。
「小月亮,你吓死我了。」
平日一点小伤,他都嚷嚷着喊疼,可该喊疼的时候,又倔得很。
「傻鱼。」我捏了捏他的脸。
约摸过了一个月,在我将手腕划破贴向他的唇瓣时,少年胸膛微微起伏了下,而我的心脏,随着这微微起伏,忽然开始跳动起来。
一下一下,像是活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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