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正是陆府的大少爷,陆祁。
进府前,张妈妈曾与柳儿说过陆府中的各个主子。
陆府虽然是这梁城首屈一指的富贾,府中族系却并不复杂。陆老爷早已离世,府里正经主子只有陆老夫人,以及二位少爷和一位小姐。而其中最不敢惹也是最不能惹的,便是打理着陆老爷留下来的所有基业的陆大少爷,陆祁。
据说这位大少爷生性冷淡,不苟言笑,但打理生意的手段极其高明。相比之下,同是一个娘胎里生出来的二少爷陆祍则大相径庭,光嫉妒兄长的才能,却不提高自己的能力,反而一味挥霍,还流连花丛,是个十足十的纨绔子弟。这也是明明是两兄弟,陆家生意却全在大少爷手下的原因。
按理说这两个孩子放一起,老夫人应当是比较疼爱大少爷才是,但现状却恰恰相反。
大少爷似乎从小就与老夫人不大亲近,和二少爷三小姐的关系似乎也不是很好,至于原因,无人知晓。而老夫人也偏疼是弟弟,性子又不似大少爷冷的二少爷,特别是大少爷接了家里生意后,老夫人因为护着经常惹事的二少爷,和大少爷还偶有摩擦。
总之府中人虽不多,但服侍起来却有颇多注意,在主子面前定要谨言慎行才是,尤其是在这位大少爷面前。
当时柳儿醒了没两天,才接受了自己当下的处境,脑子还懵懂着。整篇话下来,柳儿听得云里雾里,但是话中想表达的意思,有时也与语气息息相关。
所以柳儿虽没怎么听明白,却将张妈妈提到陆大少爷时,那种暗含畏惧的语气记了个清楚。
柳儿脑中不自觉勾勒出了一副凶神恶煞的面容,把自己吓了一个哆嗦,暗想着定要离这位大少爷远一些才是。
没想到,刚一进府,就迎面撞上了,还是在她犯了错的时候。这位晚冬姐姐看着是个不好惹的,若是再添油加醋说上一句,自己定会被赶出去,那她可就真是无家可归了。
柳儿微微瑟缩了一下,恨不得将自己团成一团,就此隐身才好。
那边,晚冬一扫脸上的怒色,换上一副恭敬的神色,行了礼,估摸了一下从门口到这儿的距离,也不知方才的一幕大少爷看到了没有,心中有些忐忑。
看着大少爷神情并未有何变化,晚冬微松了口气,眼神扫了下一旁跪着的两人,低声开口道:大少爷,二少爷正在老夫人院里呢,老夫人特意让奴婢来迎您。
柳儿心中微讶,咦,这位晚冬姐姐怎么变了个人似的。没等她惊讶完,又听到了另一个宛如珠玉入盘般清润好听的的声音。
嗯。
短短的一个字,却让柳儿的心微微动了一下。
是这位大少爷?这般好听的声音,可不像是什么凶神恶煞的人。
柳儿有点想抬头看看,但又思及之前张妈妈说过的话,还是忍着打消了念头。
大少爷淡淡应了一声后,便抬脚往后院走去,似乎并不准备说其他的,晚冬神情微松,可是一口气还没喘匀,就见大少爷走过跪着的岚儿和柳儿身边的时候,步子忽地停了下来。
柳儿原本还庆幸人终于要走了,猝不及防来了这么个转折,整个人都僵住了。
起来,下去吧。
依旧是淡淡的声音,却因为距离近了些,反而更添了一丝温和意味。
嗯?
柳儿愣了一下,一时没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
倒是岚儿反应的快,如蒙大赦般磕了个头,是,大少爷。
随即麻利起身,将柳儿也一起拉了起来。
柳儿这才后知后觉回过神来,这位大少爷没有赶她出去,而且竟还给她解围了。
起身退下的瞬间,柳儿到底还是没忍住,偷偷抬头觑了一眼那位大少爷,却猝不及防与他的眼神撞了个正着。吓得柳儿赶紧收回眼神,脚下因为慌乱,还差点踩到过长的裙角,幸好她及时扶了岚儿一把,才避免又摔一跤。
两人不约而同地加快了步子,一路小跑,穿过抄手游廊,进入花园,走到一颗枝叶繁茂的槐树下,才堪堪停下了脚步。
岚儿还不忘左右瞧了瞧,见周围并无什么来往的人,才总算放下了心,一手扶着槐树,不住地拍着自己的胸口。
哎哟,可吓死我了,没想到一来就撞到了晚冬姐姐,幸好有惊无险。
柳儿也同样心有余悸,见着周围没人,问出了她方才就想问的疑惑,岚儿姐姐,方才那个晚冬姐姐是谁啊?
脸她没看看,但是从衣着看,似乎和岚儿差不多,还有她面对大少爷时的模样,应当也是个奴婢,怎么岚儿好像很怕她的样子。
岚儿道:其实我之前也想提醒你来着,晚冬姐姐是陆府最早的一批家生奴才,父母原先都是老夫人身边挺得力的下人,她也是从小就在老夫人院里长大的,前几年又被派去了大少爷院里服侍,所以我们这些外来的,自然要高看她一眼,都称她一声姐姐。
说到此,岚儿略放低了些声音晚冬姐姐做事方面挑不出错,就是太把别人的高看当回事了,仗着大少爷不怎么管下人间的事,对我们严苛着呢,一逮着些错处,总不依不饶的。
这描述倒是十分形象了,柳儿心道,原来如此,原先倒是她想得简单了,看来这府里比她想象的要复杂的多,不仅有主仆之分,下人和下人之间,似乎也有不少门道。
看柳儿一脸纠结的模样,岚儿安慰道:没事,今日是碰巧,咱们进府时间短的,都在后院服侍,没什么机会见到她的,偶尔碰见,躲着些就是了。
柳儿点点头,又觉得少了些什么,随即屈了屈膝,道:是,谢岚儿姐姐提点。
岚儿被她这副认真模样给逗笑了,越发觉得这个新来的妹妹漂亮又可爱。见她直起身后,眉宇间似乎还是有些若有所思,主动问道:怎么了,可还有什么疑问?
柳儿纠结半晌,开口,颤巍巍道:方才那个,真的是这府中的大少爷?
当然。岚儿肯定道,不太明白柳儿为什么会发出这个疑问,但转念一想,似乎明白了什么,笑起来道:柳儿,你是不是也与我之前一样,听了些关于大少爷的流言,觉得大少爷一定是个很凶的人?
看着柳儿微微睁大了眸子,有些不知所措,岚儿就知道自己猜对了,笑道:其实我刚进来也这么认为来着,不过后来我发现,大少爷虽然的确如下人所说的严肃,冷淡,瞧着不近人情,府里的人多少都有些怕。但却是这府里最不会为难下人的人了。
柳儿歪了歪头,等着她说原因,岚儿却并未继续往下说,只道:这些你以后就知道了,今日府上事多,咱们还是先回后院下人房为妙。
虽然还有些好奇,可柳儿也不想再如方才一样碰见个什么人,乖乖地闭嘴跟了上去,可脑中却依然不平静。
方才,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但她还是看清了那位大少爷的面容。
眉宇俊朗,长眸深敛,声如玉质,形如修竹。一点儿也不如她想的那样凶神恶煞,反而好看的紧呢。
两人在这边探讨的热烈,而另一边,气氛却是却是完全相反。
晚冬听到陆祁让那两人下去,心里咯噔了一下。
她知道大少爷最不喜狂妄之人,也正是如此,以往她虽瞧不上这些莽撞的下人,却从来都是私下里,面上总是平易近人的。
却没想到今日
也不知大少爷看到了多少。
晚冬咬了咬唇,正待试探开口,就听陆祁淡淡道:我自己去即可,你也下去。
依然是如以往一般的平静无波,眼神从头至尾都没有给在晚冬身上停留过。
没等晚冬回答,陆祁已经抬步往后院去了。
晚冬眸子闪了闪,忽地意识到了什么,不甘地咬唇闭了嘴,在原地站了许久,才依言退了下去。
张妈妈跟着常管家走到陆老夫人所居的兰院时,陆老夫人正在堂中发火。
陆二少爷陆祍低着头跪在下面,后面跟着跪了五六名下人,其中有两个正是张妈妈手底下的人。
陆老夫人指着陆二少爷,手指微微发抖,混账东西,以往你做那些荒唐事,我念在你还小,又没给家里惹出什么祸端,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成想你竟越发胆大了,偷跑出去不说,为了一个青楼女子,还敢与知府家的公子动手,你还有什么是你做不出来的?
陆祍心知自己这次的确是做的过火了,也没了以往反驳的气势,只能垂着头挨训。
老夫人已经说了一通,多少出了些气,看着陆祍多了好几道划痕的衣角,以及脸上的几处擦伤,到底还是心疼的,刚好看到张妈妈来了,便将矛头指向了陆祍身后的两个丫鬟。
张妈妈,你还知道回来,你看看你带出来的人,不好好看着主子,反倒帮着主子翻墙偷溜出去,真是好大的胆子。
两个丫鬟早已经吓得面如土色,不住磕头。她们心里也苦,主子有令,她们哪敢不从,谁知竟然会惹出这样的祸事来。
张妈妈走上前跪下,老夫人息怒,是老奴的错,老奴管下不力,没成想这两个丫头平日里服侍的不错,竟然也会出这样的纰漏,老奴待会儿便将她们带下去发卖了,以示警醒。
两人一听,顿时如坠冰窖,低着头呜呜地哭了起来。
张妈妈其实也心有不忍,不过也没办法,老夫人疼二少爷,二少爷犯了错,也不会重罚,怪也怪她们拎不清,指不定当时也是抱着讨好二少爷的目的去的,结果也只能自己受着了。
落到她手中还好,即使发卖也能帮她们打点些,若是老夫人以罪奴之名义打发出去,那结果只会更糟。
见老夫人对这处理默认了,张妈妈松了口气,估摸着老夫人的心思,开口道:老夫人,二少爷毕竟还小,想必今日也的确是冲动了,二少爷知道错了。当务之急还是先想着解决的法子才是,其他的之后再追究也不迟。
说到这个,老夫人冷静了些,手肘支着额头,道:老大已经去处理了,且看他回来怎么说吧。
说到这,老夫人又看了一眼陆祍,恨铁不成钢道:你说说你,同样是陆家少爷,却整日无所事事,到处闯祸。
话音未落,一直默默听训的陆祍却突然被戳了痛脚似的,抬起头冷笑道:母亲也知道我也是陆家少爷,那怎么不让陆祁把家业也分我一半,这样我也不至于无所事事了。
老夫人没成想他会反驳,正待接话,就见陆祁正好从门外走了进来,冷道:打理家业?你打算用什么打理?是你那做事不过脑的性子?还是从小没沾上二两墨的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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