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哥也不敢相信,那个看起来颇有威严、对姨婆十分护短的周老先生,怎么就去世了?
而他的遗愿写得很清楚:幼年离家六十载,愿灵枢归乡,落叶归根。
于是,我们沈家按照他的遗愿,扶灵枢来到这片陌生的村落。
出发之前我去看过姨婆,姨婆时日无多、时而清醒时而昏睡,仿佛随时都会仙去。
修行之人,早已看淡生死。
听我说完事情,姨婆只是喃喃的念叨道:“小心、小心……小心后……”
后什么?我听不清她的话语。
我哥翻阅了姨公留下的日记,提醒我道:“姨婆说的应该是:小心后山。”
他指了几处道:“你看,这日记里也提到,小时候就听说后山不许进去,他离家之后几十年没回来,有时收到家里来信,还说有不听话的族亲小孩去后山玩耍,结果找不到了。”
“……稍后看看情况再说,姨公让我们‘送他入山’,或许只是说下葬的意思,你看,周家的人和村干部来了。”我指了指车子前方。
一队披麻戴孝的族亲,簇拥着一位面容怪异的男子,正等在村口。
那男子转向我们,目光有些凶狠。
他……只有半张脸?姨公家兄弟四人,他是老大,幼年离家后就没回来。
沈家现在家大业大,也有姨公一份功劳。
修行之人生活俭朴,姨公把自己的钱都寄回老家,修桥补路、救苦济贫,因此连带着老周家在村中颇有名望。
这次他灵枢回乡,村里受过帮助的人家都挂了白纸灯笼,一眼看去,大半条村都沉浸在肃穆的气氛中。
老周家现在只剩一个男人可以主事,就是我眼前这位只有半张脸的男人,周家老幺。
沈家弟子上前行礼,然后朝我这边欠身,将我介绍出来。
周老幺看起来有些凶狠,但开口说话时,还算圆滑世故。
“怎么是沈家家主亲自来了?有失远迎……”
我欠身行礼道:“姨公在沈家几十年颇有人望,如今仙去,落叶归根,沈家自然要遵从遗愿送他归家。”
“那您派个人来就行了,我们这儿穷乡僻壤、路又不好,您亲自来多折腾……”周家老幺那半张脸上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没事,不折腾,您这么客气是不是不欢迎我们?”我问道。
我本意是缓和下这生疏僵硬的客套话,可没想到对方脸色变了变,忙不迭的解释道:“哪敢不欢迎,沈家这些年帮了我们很多,是贵客,只是……我们这里有些习俗恐怕您看不惯……”
“入乡随俗,这我还是懂的。”
“那就好、那就好……”他抬抬手,身后上来几个族亲子弟,帮着从车上将灵枢抬进老宅。
我们跟在后面,我哥低声说道:“周老幺这脸看起来挺可怕,不过人还挺能说会道的。”
一旁戴着眼镜的中年人忙接口道:“这个周老幺人挺好的,脸上的伤是以前救火的时候伤着了,后山那条防火带,就是他一锄头一锄头铲出来的,村里人都挺感激他。”
“噢……”我们点点头,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这是我们进村来头回听到“后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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