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声在路边坐了一会儿,从袋子里取出几张创可贴,在脚跟处又贴了两张,这才站起了身。
“要是再这么跑下去,这双脚怕是不能要了。”
叶声笑着摇了摇头,活动了一下肩膀,她花费了不少时间问了镇上一些老人关于玉泉高中的事,以及张诚的事。
好消息是张诚并没有死,他的妻子在赵淑自杀两个月后离奇身亡……是的,自杀。镇上的人都说赵淑受不了张诚抛弃她,在某次又被张诚拒绝后,终于跑到了荒郊野岭自杀身亡。
不少人都看到警车从某个村子里拖回来赵淑的尸体,那时候她的肚子已经瘪了下来,死不瞑目的瞪着眼睛,眼珠子突出来,两只手扭曲的伸出,好像要掐住某个人的脖子,谁也不知道已经断掉的双手怎么能做出这样的动作。
张诚在妻子死去后彻底暴露了本性,后来甚至跟学生搞到了一起,闹出了很大的事,最终他被玉泉高中辞退,天天跟他的那些牌友混在一起。
“他现在酒瘾很大哩,半年前酗酒闹事,还被抓进了局子里,这大白天的,他多半又在家里喝酒……”坐在路边的大爷一边用肉乎乎的手盘着文玩核桃,一边说,“只可怜了他家里的女娃娃,他一天到晚闲混,又不干活,喝了酒就打她,真是造孽哦!”
“没人管吗?”
“哪个管嘛?他家里事,别人管有什么用?”大爷抬了抬眼皮,慢悠悠说,“有时候张诚他妈过来给点钱他,顺便把娃儿带过去吃一顿,就莫得人管了。”
叶声递过去一支烟,被大爷夹在耳朵上,又说了几句没问出什么,叶声就往张诚的家里去了。
他家很容易找,屋子门口堆着垃圾,蚊蝇嗡嗡乱飞,酒瓶子到处都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儿坐在门口,瘦瘦小小,穿着打着补丁的外套,袖子上都是油污,指甲缝里满是黑灰,随意的在脸上挠了挠。
“你是巧娣吗?”叶声记得张诚的女儿是叫这名儿。
张巧娣的目光扫过叶声,表情冷漠,巴掌大的小脸没有一点儿这个年纪该有的青春鲜活,连一丝笑容都看不见。
听见叶声的声音,她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继续按压着手里的泡沫纸,嘴里问:“什么事?”
“我找你爸爸有点儿事,他现在在家吗?”
“他死了。”张巧娣撕开泡沫纸。
“什么?”叶声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张巧娣从下往上看了叶声一眼,从叶声的角度来看,她的眼神带着一种阴阴的冷意,会让人本能的觉得不舒服。
“他喝了酒,把自己塞进米缸里了。”张巧娣似乎觉得泡沫纸没意思,直接全部撕成了一块一块,最后被她甩在了地上。
她站起身,跺了跺脚,对叶声说:“你要是不想见识他发疯的样子,还是改天再来吧。”
张巧娣的早熟和冷漠实在让叶声印象深刻,她拉住张巧娣:“其实问你也是一样的,你现在有时间吗?”
“你看我像是没时间吗?”张巧娣反问,黑白分明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像是在嘲笑她的愚蠢。
“你知道赵淑吗?我知道向你询问关于她的事情不太礼貌,只是我……”
“我知道。”叶声的话没说完就被张巧娣打断,她的表情忽然有了变化,就像一只懒洋洋凶巴巴的猫忽然瞧见暗处一只老鼠,猛然绷紧了身子,又带有那种饶有趣味的恶的天性。
“赵淑,是个蠢人。”
“真是……与众不同的评价。”
镇子上的很多人都认为赵淑是个坏女人,破坏别人家庭的人,顶多说她一句可怜可恨,但是这个十几岁的孩子,却说赵淑是个蠢人。
十一年前她才多大?顶多五六岁吧。
叶声从不会将愚蠢、迟钝这样的词汇和孩子联系在一起,恰恰相反,她知道很多孩子在小时候都能够很清晰的感受到父母情绪的变化,并且,受到影响,无论是好的方面还是坏的方面。只是,孩子小的时候往往不能够明确的理解某些事情在大人眼里代表着什么,譬如将小猫小狗扔进火堆里,可能在孩子心里,只是想要为它们取暖。
于是,她多问了一句。
“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张巧娣又露出了那种认为她很愚蠢的表情。
“因为她就是个蠢人,死了也活该。”
“那你的母亲呢?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叶声看着她的眼睛,想要知道她会是什么反应。
这种时候,如果一个孩子对母亲含有丝毫的孺慕与眷恋之情,就应该十分生气了。
张巧娣没有。
她的眼中映照出叶声认真的表情,反问:“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我可以送给你一样小礼物,一件礼物,换一个答案,可以吗?”叶声对她说。
“不公平。”
“你认为这个答案的价值十分珍贵?”
“我要你袋子里的东西,两件。”张巧娣露出了几乎快要得逞的笑容,“只要你给我,我就告诉你。”
“你想要什么?”叶声打开了袋子,展示给张巧娣看。
张巧娣并没有选择保温杯,并没有选择小饼干,并没有选择叶声的钱包和钥匙,她点中了普普通通的小坛子,和骨哨。
叶声再度看向张巧娣,脸上已经没有了礼貌的微笑,而是带上了一种审视的目光。
“我看,你多半是不会给我了。”
“你说得很对。”
叶声已经意识到了这个孩子的特别,她很有可能能够看到鬼,或者,感知到与鬼有关的东西。
她妈妈的死,多半不会是这么简单的事情。
“我可以给你买一个玩偶,或者你想要的东西,这两样,不行。”
“那我不能告诉你想要知道的事情。”张巧娣眼睛转了转,“不过,我可以用另一件事和你交换。你去玉泉高中的储物室看看,也许,会发现很有趣的东西。”
“那里有什么?”
“你想要知道的话,就要拿东西来换。”
“你可真是丁点儿吃不得亏。”
叶声无奈笑了笑,她已经清楚了这里的规则,只是,张巧娣要的东西,她不能给。
“真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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