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男人是做消防员的,他工作时我最怕的不是火灾也不是爆炸,而是群众。
有句话让我很厌恶:「哪有什么岁月静好,只是有人在替你负重前行。」
我想吐,因为网络上每个人说得都很好,可现实中呢?为了一点利益,他们就能让这些子弟兵去送死。
怕消防员不救火不救人,故意隐瞒爆炸物、危险的房屋结构,这种事真的是太常见了。
我男人被骗了好几次,但那些人付出代价了吗?没有,最多拘留他几天。
我男人也不会去计较,因为他知道什么是职责。
直到他因为这种事牺牲了。
那时候我孩子快满百天,他终于能请半天假陪去我给宝宝买东西。我特意去单位接他,看着他傻呵呵地拉着消防搜救犬往我这跑,那条狗叫百战,它狗如其名参与过很多任务。其实我和我男人当初就是在事故里认识的,他带着百战救了我,然后就是狗血的少女爱上救命英雄这种事儿,所以我和百战的关系也特别好。
警犬和搜救犬是不能乱摸的,但他会悄悄地带出来给我摸,或者百战加班暂住我家,我都能瞒着消防队偷偷摸个痛快。
我正要去摸百战,结果警铃却响了。
他明明应该是朝我这儿跑的,结果他和百战一扭头,直接往队里去了。
我大声地问他我怎么办,他说先让我在队里坐着,他看上个漂亮的裙子想买给宝宝。
我心里一暖,因为我知道他说的宝宝是我,我们生的是儿子。
那就是我们说的最后一句话。
我在队里坐着,最后却接到了他手下的电话,呜咽着让我过去一趟。
我心里立马就有了不好的预感,脑子直接空白了。
说真的,我完全没有从消防队到事发地点的记忆,我只记得自己一直在发抖,好像机器人一样在走。
到了那的时候,我最爱的男人躺在废墟里。
百战整条左前腿都是血,一瘸一拐地陪在他的身边,呜呜地叫着,不停地用脑袋去蹭他的手,却得不到回应。
他就这样离开了我。
队里告诉我,那是好大的一场火,还引起了煤气爆炸,房子变成了危房,消防员们紧急疏散整栋楼的群众,结果那有个住户哭着来和消防员讲,说女儿还在屋里,求求消防员救女儿。
我男人不愿意让手下进去,自己带着百战闯进去了。
可当他到了四楼,却没找到人,他在窗户上问孩子在哪呢。
那人说哦,我想起女儿在学校了,但是抽屉里有个黑色塑料带,里面有十万块钱,能不能帮我拿出来。
那一刻大家才知道,他们又一次被骗了。
我男人就是这样被骗过几十次甚至上百次,他也逃脱了几十次甚至上百次。
唯独这一次老天不开眼,房塌了。
可当大家把他挖出来的时候,他的身边却还是有个黑色塑料袋。
这就是我的男人。
他不会憎恨群众欺骗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即使知道自己被骗了,但他还想着十万块钱是一个家庭多少年的血汗钱。
经历了无数次灾难的他护着百战倒下了,经历了无数次搜救的百战也因此残疾了。
我记得自己心脏跳得好快,连呼吸都觉得好难,喉咙被厚厚的堵住了,抱着他哭得撕心裂肺。
一个骨灰盒,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制服。
我孩子百天没摆宴,因为那天是他的葬礼。
葬礼上我没有再哭了,等他们领导来了,我说能不能把百战留给我。
退役的警犬和消防犬不是普通人能领养的,但队里还是给我了,因为百战是因伤退役,它瘸了,它再也不会是凶猛的动物。
后来事情查清了,那人根本就没有女儿,他因为隐瞒实情被告了。本来我们提出的是过失致人死亡,但对方律师在法庭上提出了一个观点。
他说房子虽然变成了危房,但实际上有很多危房好几年也不塌的例子,没有人知道这房子到底会不会塌、什么时候塌,这些都是不可预见的,应该按意外事件来判,法院支持了他们的主张。
于是那人被无罪释放了。
我抱着孩子站在法院门口,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开。
我想弄死他,做梦都想。我甚至想了很多,孩子可以给公婆养,而且他享受烈士家属待遇,将来读书什么的都不用我去担心。
我原生家庭很不好,这辈子没感受过爱,我这辈子只感受过痛苦,是丈夫的出现给了我爱和温暖,他是我在这世上的光。
我甚至在想,既然法律不能帮我,那我想亲自为他讨回公道。
但我放弃了,我不怕死,我怕孩子没有妈妈。
可让我没想到的是,他竟然主动找上门了。
那天晚上我在家里陪孩子,累得没时间做饭,刚叫了外卖,他忽然来敲门,问我记不记得他是谁。
我说记得,你叫赵俊磊,90 年生的,在金桥百货商店做经理。你家烧了以后,被暂时安置在下坝村安置房居住。你每天八点出门上班,走宜兴路坐轻轨。
他愣了一下,说没想到我了解这么清楚。
我说因为我每天都想弄死你。
气氛有些沉默,他进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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