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吴水鸡,癸酉生人,癸属水,酉为鸡,是水鸡之命。
家住苏北某偏僻小村庄,自小和爷爷相依为命,既是爷孙,也是师徒,是仅存的泥菩萨一脉风水传承人。
俗话说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阴德五读书,六名七相八敬神,九交贵人十养生,可见风水人的地位之高。
可当年破四旧时,爷爷没少受人白眼,被骂封建残余算是轻的,戴高帽关牛棚是一件都没逃掉,这使得爷爷落下一身疾患,难以治愈。
以至于爷爷到了晚年身体每况愈下,在一次突然病倒后,药石难医,短短几天时间就形如枯槁,行将就木。
就在连医生都束手无策时,爷爷主动穿上寿衣,躺进了棺材,任凭谁劝也不听。
哪儿有活人躺棺材里的?
爷爷打趣着说:总得提前熟悉熟悉环境嘛!
这一躺就是好几个月,期间不仅不出棺材半步,更是不进食。
我能感觉到爷爷意识模糊,经常连我的名字都叫错。
一脸蜡黄,毫无半分生气。
爷爷唯一清醒的时候,也仅仅是每月初五换寿衣时。
短短几个月时间,爷爷换了不下五六套寿衣,新的寿衣上身,旧的寿衣却不见爷爷蜕下。
之所以用蜕这个字,是因为旧寿衣早被汗渍一类的东西糊住,黏在爷爷身上,看着不像寿衣,更像是蜕不下来的蛇皮。
我知道爷爷大限将至,也知道他的古怪脾气,只能守在棺材旁,期盼爷爷能好起来。
然而,我没能将爷爷的病盼好,却将我二叔给盼来了。
他就住在隔壁村,只不过他是出了名的游手好闲,地里的庄稼不种,也不进城务工,整天就在村里晃荡。
早些年也不知道什么原因,二叔跟爷爷彻底决裂,断了来往。
爷爷病危多时,二叔却从未来看望过一次。
我并不清楚爷爷和二叔之间的恩怨,但不管怎样,如今二叔能抛弃前嫌,赶过来看爷爷一眼,这就够了。
可让我没想到的是,二叔竟然盼着爷爷死!
他一进门就板着一张脸,咧嘴冷笑道:老东西终于死了!
我心里顿时火气就上来了,看来二叔不是来看爷爷的,而是来落井下石的。
说完,二叔径直朝爷爷的棺材走去,不由分说便伸手探了探爷爷的鼻息。
似乎是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二叔的脸上有了笑意,吩咐我说:找个时间拉出去埋了,再放屋里就该臭了!
二叔一边说着,一边捂住了口鼻,一脸嫌弃。
我当然清楚棺材里的确有臭味,可却不是尸臭,况且爷爷死没死,我心里比谁都清楚,见二叔这样,当即冷声辩驳道:
爷爷还没死呢!
没死?
二叔像是听了个冷笑话,上前抓住我的手,不由分说一同去探爷爷的鼻息。
这不探不知道,一探之下差点让我心脏骤停!
早上我起床时,照例查看爷爷的情况,确认爷爷的身体还是温热的,也有呼吸,虽说意识仍旧不清楚,认不出我,可我敢肯定爷爷是活着的!
当下,我惊疑不定地伸手拍了拍爷爷,随即整个头皮都麻了,爷爷的胳膊冰冷且僵硬,其他地方也都是一片冰冷。
很显然,爷爷已经过世多时了。
我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大嘴巴,当初爷爷躺进棺材,我就是拼了命,也该阻止!
爷爷不吃不喝几个月,怎么可能不死?
虽说我早已经做好给爷爷送终的准备,可这一刻真的到来时,我内心还是慌乱不已。
二叔站在一旁,对着爷爷的棺材冷嘲热讽道:老头一辈子欠了不少债,命债,血债,阴阳债,人情债,说不定还有风流债,你要是不想被牵连,就赶紧给他发丧,免得到时候说我没有提醒你!
此时的我脑袋已经乱成浆糊,没有反驳二叔的话,只是怔怔地看着爷爷那张枯瘦蜡黄的脸,悔恨和羞愧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
水鸡,我说的话,你记住了吗?二叔在一旁问道。
我僵硬地点点头,如今爷爷已然过世,那也只能让爷爷入土为安才是。
可能二叔是可怜我,见我一直默默地流泪,又出言安慰了几句。
原本我跟二叔是挺亲近的,自从他和爷爷决裂后,这才断了联络,如今爷爷过世,二叔算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大概他也有同样的想法,慢慢地也不再数落爷爷,一心安慰我,劝我看开些。
临走时,二叔估计是看爷爷身上的寿衣破破烂烂的,特意叮嘱我给爷爷再换一套,顺便把之前的旧寿衣都给蜕下来,免得下去以后,被小鬼瞧不起。
我满口应下,送二叔出了门。
浑浑噩噩的一天很快过去,我干啥都没心思,大部分时间都守在爷爷的棺材旁。
到夜里子时,一阵阴风将我拉回了现实,我被冻得哆哆嗦嗦地起身,这才想起还没有给爷爷入殓。
入殓讲究坐草,合棺,躲钉,送灯。
坐草即是在棺材底下铺上石灰,五色线,绸,以及五谷,最后放谷草,铺褥子,意为落地而生,坐草而归。
等做完这些,我又向棺内撒了五谷,放了七枚铜钱,再给爷爷右手放上鞭子,左手放上馒头,这叫打狗鞭,打狗粮。
猛然间想起爷爷一身的旧寿衣还没换,我急忙又去里屋取了件新的寿衣,准备给爷爷换上。
这寿衣的质量实在是堪忧,兴许是家里太潮,拿在手里皱皱巴巴的,估计穿上也不会好看。
于是我蹲在棺材前,尽心地准备打理一番,却不料我刚蹲下不久,一个圆乎乎的阴影就出现在寿衣上,伴随着细微的咀嚼声。
一瞬间,我人都麻了,猛然抬头,只见爷爷面无表情地趴在棺材边缘,正津津有味地啃着馒头。
当四目相对时,我直接魂飞天外!
这是......诈尸了?
我使劲揉了揉眼睛,生怕是出现的幻觉,再定睛看去,冷不丁被爷爷抽了一鞭子!
打狗鞭,名不虚传,抽在身上,我整个人都精神了。
兔崽子!爷爷冷不丁地破口骂道,你这是准备给我入殓?
说着,又是一鞭子抽过来。
我鬼哭狼嚎地躲开,惊慌地问道:爷爷,你没死啊?
你是盼着我死呢!?
爷爷黑着一张脸,吼道:咋的,你是准备给我换寿衣?
闻言,我手里一松,寿衣落到了地上。
之前爷爷交代过,不管他情况如何,每月初五都得固定换一次寿衣。
今天是这月初二,显然不是换寿衣的日子。
可,爷爷不是死了吗?
在短暂的迟疑和慌乱后,我顾不上爷爷手里的鞭子,冲上前抱住了爷爷。
这一抱,爷爷也心软了,放下了打狗鞭,问我说:是你二叔来过了?
我点了头。
这个天杀的,到现在都贼心不死!
爷爷气道:是他让你给我换的寿衣?
我又点头,顺带补充了一句:他让我把你给埋了,还说你欠了不少的债,什么血债,命债的......
放屁!
爷爷急了眼,朝我脑门上猛敲,嘴里吼道:我说过,不到每月初五,不能换寿衣,你忘了?你二叔,他就是想让我死!
我实在搞不清楚状况,下午的时候,爷爷分明全身冰冷,没了呼吸,一脸死气,怎么到了夜里却又活过来了?
真是诈尸了?
龟息,懂吗!?
爷爷的语气里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我要是不龟息,早饿死了!
一时间,我内心豁然开朗,难怪下午的时候爷爷是那副模样,原来如此啊!
说回到二叔的问题上,我好奇心也被勾起来,当年到底是怎样的恩怨,能让爷爷和二叔,父子成仇?
这事也是时候告诉你了,你二叔当年不学好,跟人为非作歹,后来被人害死,可怨气冲天,不肯入轮回,便借尸还魂,继续作妖,危害四方,我不忍心将他收了,便只能决裂,不相往来!
听到这里,我脑子有些抽抽了,难以置信地喃喃自语道:
这么说,二叔早就已经死了?
发表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