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已经入了春,但早春的天气依旧冷得很,再加上下着雨,才四点钟的光景,天已经暗得像被墨水泼过一样。
整个孟家湾被薄雾笼罩,静谧安祥。远远地,会听到一些说话声,间或有狗叫。
金穗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被溺在水里,仿佛被什么缠住了身体,越挣扎越缠得紧。她想呼叫,发现窒息得喘不过气来。身体随后一点一点地往下沉。
她想睁开眼睛,眼皮却似有千斤沉,无法动弹。努力了许久,才让手指动了动。
马上有一个激动的声音在她耳旁喊:“姐,姐你醒了吗?”
她惊觉自己还在梦里,可是那个声音还在喊:“姐,姐你有没有听到我说话?姐,姐你醒醒!”
声音听得真切,她没有回应,那个声音不喊了,改成小声哭泣。
这回金穗缓缓睁开眼睛。
印入眼帘的是黑黢黢的房顶,房顶用草盖的,有几根下垂的草尖处还挂着晶莹的水珠子。
随后闻到很奇怪的味道,是潮湿的霉味混合着刺鼻的酸味。
这是哪儿呢?
一张年轻的脸庞凑上来,摇着她的肩膀,又惊又喜地说:“姐,你终于醒了!你终于醒了啊!”
她大概十七八岁,虽然肤色不够白,但也让人看出青春稚嫩的样子。梳了两条辫子垂在耳后,有厚厚的流海,身上穿一件暗红色格子粗布衣服。
金穗定定地看着她,忽然从床上坐起来,裹着棉被缩到墙角,神情警惕。这个打扮奇怪的女生是谁?为什么要叫自己做姐姐?
金秀错谔地看着姐姐的这个反应,轻声问她:“姐,你怎么了?”
金穗想开口说话,可是喉咙像被火烧过似的,疼得说不出话来。她颤抖着干裂的嘴唇,虚弱地说:“水。”
金秀领悟到她的指示,连忙站起来应道:“你等着,我马上就来。”
趁着女生出去的空当,金穗理了理思绪。她昨天晚上明明是在公司加班,熬夜等那个因为汇率变了不管时差着急下单的外国客户。下半夜邮件确定完毕,她困得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现在怎么会在这个地方?
竟然还有一个年轻的女生叫她姐姐?而她只有一个弟弟而已。
她在脑子里复盘整个事情的经过,还没有得到任何结果,刚才出去的女生进来了,手里拿着一个粗瓷碗,里面装了半碗水。
金穗接过来,一大口喝下去,随即喷了出来。这是什么水啊!一股子泥腥味和腐臭味,比她喝过的那个崂山蛇草白花水还难喝。
金秀向她解释:“姐,那个水壶里没有水了,我直接从水缸里舀的。”
听到是水缸里舀的生水,金穗又干吐了几下。金秀忙过来拍她后背,焦急地问:“姐啊,你是哪儿不舒服?”
金穗吐完了,才盯着她问:“你是谁?干嘛叫我姐姐?”
金秀先是一愣,然后哭丧着脸说:“姐啊,我是你亲妹妹金秀,你不会傻掉了吧?”
“你是我妹妹?”金穗指着她,再指着自己问。
金秀过来搂着她,亲昵地说:“我当然是你妹妹了。姐你太傻了,没必要为这点事情跳河。”
金穗不明白地问:“我为什么要跳河?”
金秀放开她,与她面对面说:“姐夫不是两个月没寄钱回来了吗?孟家这边说是你偷偷去领了没交出来,妈以为你有钱了又过来找你要。她那个脾气你是知道的,骂就骂了,你真不给她又能怎么样?”
“所以我为什么去跳河?”金穗又问,金秀的解释她实在没听明白。
“唉!”金秀叹了一口气说:“孟家去我们家里报信,说你跳河了。因为你不想把钱拿出来才使的苦肉计,他们说只要你把钱拿出来,孟家就继续留你,不然就要把你赶回娘家。姐,要不你拿出来吧,别犟了!”
“你刚才说,你姐夫两个月没寄钱回家了?”金穗抓着她刚才话里关键词问。
金秀点头:“对啊,姐你怎么了?难道你摔坏脑子,什么事情都记不得了?”
“我想出去看看。”金穗觉得脑子很乱,来到一个陌生的环境,再听完这一通没头没脑的话,她现在急切地想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掀开被子要下床,被扑面而来的寒意逼退。她低头瞧见自己身上只穿了一件起毛的秋衣,而外套放在床尾。她伸手捞过来,是一件碎花小棉袄,套上之后,趿着一双硬梆梆的拖鞋往门口走去。
外面还在下着毛毛细雨,金穗站在门外,入眼之处是刷着石灰的泥瓦房,院子两侧有低矮的厢房,西边是工具房和家禽圈,东边则是厨房以及她刚才呆的屋子。
目光越过竹篱笆围起的院墙,附近的屋子也是这种风格,所以她是穿越了吗?
正屋屋檐下,有一个穿着黑布外套,脸色灰白的妇女在用簸箕簸米,见她们姐妹二人出来,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狠狠地说道:“晦气!”随后转身进屋子里。
金秀躲在她身后说:“刚才那个是你后婆婆,脾气比咱妈还暴。”
金穗并不在意,她现在最大的问题是要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来到正屋门前,她的目光朝屋里看去,正对门的墙上挂着一本厚厚的日历,上面清楚地印着:1977年2月18日。
所以她是真的穿越了?
那个灰白脸从房间里出来,看见金穗站在门外,张口就骂道:“二百块钱就娶了你这么一个吃里扒外的败家货!你要死就死得干脆些,别搅得我孟家不得安宁!”
金穗还处在穿越过来的震惊之中,顾不上还嘴。金秀年轻,气性大,她可不能忍受别人这样骂:“我说许婶子,你有话好好说,别乱骂人。”
许秋平见金秀还嘴,登时瞪大了眼睛,双手插腰破口大骂:“你算什么东西?我骂孟家的人,几时轮到你这种黄毛丫头插嘴?你们金家就是这样教孩子顶撞长辈的?”
金秀红着脸跟她争执:“你凭什么骂我们家?你们把我姐都逼得跳河了,还想要怎么样?我家没找你们算账,你这个老妖婆还恶狗先咬人?你不过是我姐夫的后妈,你算什么正经长辈?”
金秀的几句话句句戳在许秋平心窝子上,气得她直翻白眼,一边捂着胸口一边去找扫把,抡起来就要打她。
金穗虽然还没有搞清楚事情的真相,但出于本能地要帮金秀。她拦住许秋平即将要落下的扫把,与她僵持。
金秀见打不着自己,就对许秋平做鬼脸:“有本事打我啊?”
刚走入院门的陈媛媛看见亲妈和金穗在抢扫把,尖叫着飞奔过来:“你们竟敢打我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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