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牵无挂,倒也算是落得一身自在。”淡然一笑,赫连轩手中的折扇轻轻摇了起来,端的好一副逍遥公子。外面的天色渐渐低沉了下去,日头也偏了,那原本盛着的嫩绿也耷拉了下去,月白天月墨炎两个人在一旁低着头,完全是透明人一样,草丛里面那两兄妹还在,只不过,不知在打着什么小算盘。
两个人兴致颇高的聊了起来,当今的局势,草原、西凤、夏国、曌国的局面等等,聊到了月色高起,月墨炎直打嗑睡,有好几次还是月白天提醒的她才没睡着。
“如此最好,本王还有事,明日午时在王府集合。”赫连轩朝夏紫候做了个请势,那小书童正领着她走出去时夏紫候看了眼窗边日落西沉的景色,道了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赫连轩神色恭敬的接了句“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王爷,走好。”两人相视一笑。
夏紫候朝那两兄妹藏身的地方看了一眼,走了过去。月白天拽着就要上去将人揪出来的月墨炎,顺带将嘴捂着,一行三人在微微泛黑的夜色中消失不见。
草丛里面的两个人才走了出来。
“皇兄,你说她成功了吗?”
“走了。”一巴掌拍在小妞的后脑,让这人清醒一点,还真是,好奇的会不会有些过度了,什么都逃不过她那双大大的葡萄眼,又拿她没有办法。只能无奈的往回走。
“唉?皇兄,你要去哪里??”
“回西凤。”咬牙切齿的声音随风而过,夏紫候这个混蛋,到底是用什么手段让那个固执的臭石头应下来的?他来了不下二十次,次次都不见得有用。真真是气死他了,他堂堂西凤太子爷,未来的西凤皇帝竟然比不过她一个摄政王。这几年关于她的传言声四起,本该在及笄之时就应先皇之召成为摄政王的她,却在十岁那年消失的了无音讯,随之又在三年前回到了夏国,除长公主之外,且位立摄政王,三年的时间,将皇帝荒废的朝政又重新扶了起来,奈何当初除了太子党还有三皇子在,在她位立摄政王之前,整个朝堂都被三皇子理得鸡飞狗跳。好不容易稳了下来吧,曌国可真会看时机,看来这天下,他西凤也也该合计合计了。
一抹身影踏空出现在方灵寺山后的阁楼上,身后还跟着两个人,夏紫候坐在阁楼顶上,那上方有一方露台,上面备着四个蒲团,转绕着一方茶几,茶几旁边的暗格里面,还有着几本书。除此之外,那上方还坐着一个人,正在静静的打坐。
“静弟这天下参的如何了?一别三年,过的倒是不错?”夏紫候也团坐在那,随身的两个人也各自领命离开去做她们在江湖上的事情去了。那坐于蒲团之上的人眉目清润,隐隐的透着几分灵气,那光亮的头上顶着几颗红点,听言那和尚睁开双目,目光里面布满了祥和与宠溺。
“年年岁岁,人生最大的遗憾,莫过于错误的坚持,和轻易的放弃。今年,你可是有红鸾星动之像,也是该有个人来与你偕老了。”
“哼,和尚,这不是你该担心的事吧?怎么?你还真打算当一辈子和尚不成?待为姐平了这次的战事之后,兴许便能接你回去了。”夏紫候半躺着,定定的望着对面的和尚,那轮升起的月亮,她突然觉得竟然与他的光头有了那么些相像,不自觉的便笑了出来,低如风铃般的笑意,夏静垂眸一笑。
他打小与夏紫候关系就很好,夏紫候也对他异常的照顾,虽不是一母所出,两个人却在这深宫里面也算是相依为命,与倍受先皇宠爱的夏紫候不同,夏静在皇宫因皇帝只得三位皇子,夏木的母妃是宁皇后,为了夏木的皇位甚至会派人在给他的膳食里面下毒,他是逆妃之子,皇帝从来不会关注他,甚至见一次就会责罚一次,夏紫候护着他,自然也成了宁皇后一并要除掉的对象之一。
那年的他生母被以逆妃之名刺死,而年仅五岁的他也被宁皇后关在她的密室里面,以倒勾穿透琵琶骨,后来还是夏紫候发现了踪迹,大闹后宫,将他救了出来,那时他就发誓,他要忍,他需要权力。只是,时间总是会消磨很多东西,当你看透的时候,你才发现,那些曾经对你来说渴望到了极致的东西,原来在放下之时,能如此的轻松。跟夏紫候逃出皇宫的这十年,他便不再去想那些虚无的权贵,只求眼前的女子,他能安然的守护着,一如当年她守在他身边一般的坚定。
“这么些年,我也早已经下放下了。只愿当今百姓能少些无妄之灾。唯一放不下的,还是你,倘若哪天你嫁了人了,过得安生了,我也许就真的放下了。”夏静剑眉皱起,望着夏紫候那半张胎记狰狞的脸,心里有些愧疚,原本这伤痕哪里来的这么大,不过是替他尝了不该尝的毒,好在了尘大师经过救下了两人,那胎记却越来越大,越来越狰狞,犹如一张恶心的皮,就这么附在了绝美的脸上面。
夏紫候收到了他那愧疚的神色,靠了过去就这么将头椅在了他的肩头,声音清铃的道“你不必觉得愧疚,这胎记,可未必是真。这么多年了,都忘了吧,姐也只愿你能早日归于红尘。佛门这种地方,可不适合你。”我知道的,你的野心,其实是整个天下,八岁那年,你曾说,若你为王,定要将这整个天下归于一统。我还记得那八年前梅树下你那一脸向往与坚定的模样,只是却不曾想,为了不与我斗争而选择了远离凡尘。
“是吗?若是没了这胎记,怕是天下男子都会为之疯狂了。”一定会的,光是这无与伦比的尊贵身份,若是再加上无双容貌,这天下人,怕是都会拜倒在她的裙下。只是,刚才她说,那胎记未必是真?夏静的眼睛里面闪过一丝亮光,这些年,他做过无数的药去拯救这张脸,却一点效果都没有,难不成真的有那个原因?
“唉,我明日就出发上战场了,你放心,到时候,我定应你之愿。”应你的愿望,一统天下。皇姐说的,就必会做到,只是夏静却摇了摇头淡然一笑。“这些年,早已看透了,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何必再去强求些什么,我现下最大的愿望,便是皇姐你能安平的过日子。身边有个人与你执手偕老。”
“你这家伙,三年不见,说话的能力倒是见长啊。”夏紫候将那半边面具取了下来,没有面具的那边,她以茶水倒在脸上。
“你这是做甚?”夏静心里一惊,将她倒茶的手拉下,取过一旁的丝巾就着月光细细的为她擦了起来,那丝巾上面开始沾染上颜色,渐渐的一张与另一半一模一样,毫无半丝瑕疵的脸现在了夏静的面前,夏静擦拭的动作顿了顿,愣了一会才回过神来。
“佛曰,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原来如此。”夏静手中的丝巾被风吹远,夏紫候神态半眯的靠在那里并不言语。什么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这不是明罢着教坏她家夏静小弟弟么?哼,看来她要找个时间跟她的了尘师父好好谈谈了,免得将来带他出空门的时候心心念念的全成了佛。那就惨了,有哪个人会跟佛过一辈子,佛又不跟你执手偕老。
“呵,了尘师父教的倒是认真啊。”夏紫候咬牙切齿。那个老和尚,看在救过她就变得无法无天了。她今年二十,但是,眼前的孩子也不过十七岁罢了,甚至还未及弱冠之年,好个了尘。夏紫候脸色越发黑。夏静知她的顾虑,却也不能说上太多,只能盎然一笑道“执于一念,困于一念;一念放下,自在心间。你也不必替我觉得可惜,我倒是真厌倦了那些争斗了,好好睡一觉吧,之后,便又是水深火热了,无论如何,要保全好自己为主。”
“行了,我知道了,每回来来去去都要听你念上半天,我才是你姐。”夏紫候嘴角沾满了温柔的笑意,夏静别过脸去望那轮明月。心里异样的感觉划过心脏处,他跟她一路走来,他不在乎她是变得无情到连皇弟也能出手了,他不在乎她变得翻手之间斩杀了多少人,他都不在乎,只要那个人是夏紫候,是他的皇长姐就好。
夏紫候发微乱的靠在他有腿上望着天上的云朵。夏静将她的发细细的以指为梳一点一点的梳整齐,遇见一两根掉了的头发,都要惊心半天。腿上的人终于睡着了,望着静静睡下的人,他冰冷的指微微的触碰到了一旁更中冰冷几分的面具,嗯。活的真累呢,其实你也累吧?姐姐。
他在那个冰冷宫里面活过了八年,那八年他还小,身边却一直有一个比他大上两岁零八个月的姐姐,她受尽先皇的宠爱,而他却受尽了深宫的寂寞与屈辱,他是逆妃之子,也一直以逆妃之子自居,宫里面所有的人都虐着他,明明是在那么一个繁华的地方,却穿不暖,吃不饱,还要一次次的应对那些迫害,一次偶然遇见了她。她护着他,宠着他,先皇也从不拒绝她的任何要求,因为年方七岁那年的她已经颇有见地的与先皇谈起了江山社稷,先皇在她年方十岁之时一纸召书,召她及笄之年位即摄政王,而她却带着他逃了出去,在那之后,便是新帝夏崇帝--夏天临即位,直到三年之前她才回去。
她护他、宠他,却也知在她的心里他是一直有那么个位置的,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她一身杀戮太多,他便愿入这佛门,替她一件一件的还。她一个人孤单寂寞,他也只愿她能有那么一个人,爱她宠她,护她一生。如此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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