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哗哗”——
沥沥落下的水紧密地拍打着水泥地。
林放觉得身子很冷,狠狠地打了一个冷战,恍然惊醒。
此时的他正正赤身裸体,靠在一面光滑的瓷壁上,花洒里的水淋头浇下,呛得他猛咳了两声。
怎么回事,刚刚自己不是还在枪林弹雨里械斗?
四十八岁的林放有着猎鹰虎豹般敏锐的洞察力,冰冷的眸子没有丝毫感情,大脑飞速运转。
被冤枉杀人囚禁十年,二十年逃狱亡命生涯,一手组建了自己精良的雇佣兵团队,只为找到陷害自己的真凶。
如此传奇一个人,怎么会因为自己一句“我累了”,就在自家浴缸里睡出了事情?
没来得及多想,外面的吵闹声越来越大。
“钱呢?我就出去买两包烟,你给不给!别逼我抽你!”
“明天还要给小放交学费,这钱不能再拿了……”女人的声音不大,甚至带着哭腔。
“交学费年年交学费,让你生这个小废物就是浪费钱!给我!”
“你别拿去赌,真没有,家里真没钱了!”
“滚开!”
沉闷的撞击声此起彼伏,林放在的手停滞在门把上,心中愕然。
林放从有记忆起父母就总是吵架,三句不和父亲总是拳打脚踢,砸锅扔碗,为的无非就是几块破钱,买烟抽、找牌赌。
后来他知道,父亲还出去找女人玩,最后跟澡堂小妹出了轨……
而母亲总是被打得浑身是血,走路都费劲,上班遭同事领导嘲笑,下班就遇上父亲堵在公司楼下要钱,落个被抛妻弃子的下场。
林放从小也没少挨打,抽的伤划的痕,三十年都没能消去。
父亲口口声声说他是个废物,要把他赶出家门,还是母亲苦苦哀求,他才拽着母亲的头发回了房间,一把将母亲摔到床上,狠狠关了门。
房内总是传出母亲低低的哭求,和父亲不管不顾的咆哮。
记忆有多不堪,林放此时就有多恨。
他红了眼睛。
母亲在他二十那年就没了,如今多少年了都没能去祭拜过。
林放三步并两冲到客厅,光着脚踩着一地的玻璃渣子。
昏暗中,他拉开那个头发凌乱的女人,操起一旁的木椅狠狠砸向男人的头!
“要钱是不是?老子现在就废了你,让你天天上桥底下要钱去!”
林建国哪里见过这幅架势,一向欺软怕硬的他连酒都醒了三分。
一个字还都未开口,那木凳就把他的脑袋砸开了花。
“小放,你,你这是干什么,他是你爸爸啊。”温莲花拽着林放的手,拼命地往房里拉。
林建国捂着脑袋,缓过劲来越想越气,“你敢打你老子?你他妈的想死?!”
林放是什么人,他可是在枪林弹雨里混了二十年的人,百战不败人称战神,令得多少人闻风丧胆,如今还有谁敢跟他这么说话。
“我二十年前就跟你说过,别惹我妈别惹我妈!就算是在梦里,你敢动我妈一下,老子也一样揍你!”
“看看!白养你这么大,书你别读了,钱……”
林放转身从厨房拿出一把刀来,动作麻利,直指着林建国的脖子。
“我再说一次,没钱。要么滚,要么死!”
那刀不利,但林放身手极快,昏暗间刀已经砍到了他脑后的墙缝里。
林建国吓得双腿打颤。
“好啊,温莲花你看看你的好儿子!你娘俩他妈的别想好过了!不给是吧,好,你等着!”
温莲花赶紧把林放手里的刀按住,惊恐地道,“小放,你干什么,这事跟你没关系,快回屋里去。哎呀,你这脚都出血了。”
转头她又对林建国说,“你先出去吧,钱的事回头说不行吗……你吓到孩子了。”
林建国隔空指了他们两下,气得消瘦的面容看起来更加干瘪,用力甩门而去,消失在凌晨两点的夜色里。
林放看了看四壁砌的土砖,又看了看墙上挂的港台海报,老旧的电视机躺在地上,天线折了。
空气中尽是未散的廉价烟酒味,熟悉到让人反胃。
给自己出了气,梦却没有醒。
“妈?”林放看着女人狼狈却不失娇艳的样貌,感受到对方传来的温度,他愣了许久,问,“现在是什么时候?”
温莲花醒了醒鼻子,鼻尖还是红的,脸上却已经恢复了和蔼。
“两点了,洗完澡就快去睡觉吧。”
“妈,我是问,现在是哪年哪月?”
林放见她猛地皱了一下眉头,手已经摸上了他的额头,“小放,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没有,就是……”二十年了,那个杀伐入魔的林放终于笑了,笑容有些凄厉,“就是有点想妈了。”
关了浴室的花洒,他根本不在意脚底的疼痛,长年的征战已经让他完全懂得了享受痛感。
房里东西很少,学校发的高三书本都堆到了床榻上。
一叠日历躺在书桌上,“1990年4月10日”。
九零年!
林放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他竟然回到了九零年!他十八岁的那年!
那么说,他还有机会可以让母亲振作,他还有机会不用无家可归,他甚至都不用再重新经历那个天涯逃亡枪林弹雨的日子了!
隔壁房间传来母亲低声啜泣的声音,林放没有动。
他捡起林建国抽剩的半支烟,点燃猛吸了一口。
次日。
温莲花起来喊林放上学,一推门,林放竟然在地上做着俯卧撑。
“小放啊,今天你把钱带着去学校,妈就不跟你一起去了。到了学校自己买点早餐吃。”
“怎么了妈?你不送我吗?”
“快点去,别迟到了。”
林放一眼就知道她有事,他就是不走,用脚趾头想都知道,那便宜爹势必是要来找事了。
院子里响起了晨号声。
林放爹以前当过兵,退伍后他去当了个县里放射科的医生,白天休息晚上上班,一群狐朋狗友白天就跑来房子里喝酒打牌弄得一团糟,晚上温莲花再收拾。
想想他们也快到了,可林放慢悠悠的就是不出门,温莲花着急。
“快穿鞋!你别磨蹭了。”
话音刚落下,大铁门就被拧开了,从外面挤进来几个人。
一个黄毛揪着林建国的领子,冲进来就用榔头砸门道,“还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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