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雪仪死了。
前一日,她才刚被封为一品诰命夫人。
第二日,再睁开眼,她坐在一张白色的桌子前,手边摆着一只造型简陋奇特的杯子,除此外,则是一本装帧奇怪的书……
书页上用缺胳膊少腿儿的文字,写着《强宠甜心妻》五个字。
那五个字深深扎进她的眼底,猛地将脑海深处的记忆全部拉了出来。
她叫顾雪仪,但却已经不再是大晋的盛家主母顾雪仪,而是欣源集团的大小姐顾雪仪。
她在二十四岁那一年,对宴氏总裁宴朝一见钟情,于是使用手段藏进了宴朝的酒店房间,再花钱请了媒体来“捉奸”。
媒体拍下了他们先后出入酒店房间的照片,很快就荣登了头条。
半个月后,他们结婚了。
……
顾雪仪艰难地消化着那些陌生的画面和词汇,她陡然意识到,自己又活过来了,只不过活在了和她同名同姓的女人的躯壳里。
“砰砰砰——”一阵剧烈的敲门声响起了。
这是一户没有规矩的人家。
顾雪仪在心下暗暗皱眉。
“谁?”顾雪仪冷声问。
敲门声停住,外面紧跟着响起了一道女声:“太太……你快出去看看吧,蒋小姐在楼下等了你很久了,这会儿都发火了。”
蒋小姐是谁?
到别人的家里,发她的火?好大的威风。
顾雪仪倒是很多年没见过,有人敢这样在她跟前撒泼了。
“太太……”
“太太,现在先生不在家。你可不能任性啊。”
“太太,蒋小姐肚子里还有先生的孩子呢……”
外面的人,催的一声比一声急促。
顾雪仪约莫知道,外面的女人应当是这户人家的下人,可谁家有下人来指挥主人的道理?
外面的人催得越急,顾雪仪反倒越发不着急了。
她轻轻掐了自己一把。
是疼的。
说明不是梦。
现在首要应当做的,就是迅速熟悉这个陌生的地方,活下去,还要活得不堕顾家女儿的风采。
“太太!”门外的女佣王月重重敲打了几下门,还是没见有动静,她心下也忍不住嘀咕。
真是奇了怪了。
这蒋小姐不是第一回来了,前两次来的时候,顾雪仪一听名字,就气得砸东西……今天怎么没声了?
王月心底有点焦躁。
要不是顾雪仪顶着个宴家太太的名头,按照宴家的规矩,先生不在,事事就都得禀报给她,王月也不想来触这个霉头。
那蒋小姐也不是个好惹的……这事儿总得有个人去处理啊!
“太太……”王月刚叫了一声,一转头,就看见那位蒋小姐顺着楼梯上来了。
这位蒋小姐鼎鼎有名,是娱乐圈一线小花,三年前因为出演了一部古装剧的女主而大火。她留着一头时下流行的羊毛卷发,五官带着点儿混血的味道,看着有点洋气,大红唇一抿起来,还有点风情。
蒋小姐一手护在小腹前,眉间微蹙,开口就问:“宴太太还不肯见我吗?”
蒋梦有点着急。
如果不急,她也不会三番两次前来宴家了。
宴家是她最后的机会……如果不是传闻宴朝失踪了,她也不敢来。
顾雪仪就是个蠢货,你一定可以糊弄过她的……
蒋梦在心底暗暗给自己打气,但面上却是露出了忧郁可怜的神色。
王月面露尴尬,小心翼翼道:“蒋小姐,太太可能还在睡觉……”
顾雪仪并不得先生的喜欢,当年之所以会和先生结婚,也都是靠那点儿龌蹉手段逼婚逼出来的。
而这位蒋小姐就不同了,肚子里怀的可是先生的孩子啊,现在先生又失踪了……弄不好这就是先生唯一的血脉了……
蒋梦看向面前那扇门。
是法国知名设计师ChristianLiaigre的手笔。
岂止这扇门?……从她踏入这里开始,目之所及,都是大把的金钱。
宴家是真的足够有钱,也足够有势。却偏偏被顾雪仪这样的女人占据着。
蒋梦心底刚生出一丝艳羡,但很快就又被她按了下去。宴朝、宴家,是她看得见抓不住的东西,她只要抓住自己能抓住的东西就够了。只要度过这一关,虽然比不上宴家富贵,但她也能过上无数人努力一辈子也过不上的生活了……
想到这里,蒋梦一步跨上前,亲自敲响了门。
“宴太太,我想我们得谈一谈。”
着急的是对方,她自然不会屈尊降贵去理会那位蒋小姐。
顾雪仪对门外的声音充耳不闻,她抬起头,专心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这是一个相当简陋的地方,奇怪的床,奇怪的灯,和奇怪的窗户……还有许多看上去奇怪又低廉的摆件……对面的墙上,还砌着一大面的水银镜子,镜面正对着她,和她身后的床。
这家人真奇怪,连镜子不能对着床榻的道理都不懂得么?
顾雪仪缓缓走近那面大镜子。
镜子里的她,穿着一条浅绿的丝绸做的裙子,靠两根细细的带子挂在肩上,露出了纤细的脖颈和漂亮的锁骨;裙子裙摆及膝,底下则是一双笔直的腿。
镜子里的女人和她容貌相似,只是被怪异的妆容模糊了眉眼,看上去凶相毕露,又莫名艳俗,年纪一下被拉高了好几岁。
顾雪仪根据躯壳的记忆,找到了“浴室”,又摸索着找到了纸巾,艰难地拧开水龙头,伸出指尖,试探着感受了一下水……
是温的。
这个世界真奇怪,下人没有规矩,屋内摆设没有美感,但这些奇技淫巧倒是有几分意思,带来了不少便宜。
顾雪仪用纸巾蘸着温水,擦拭起了脸上的妆容。
但这些妆容却很难擦去。
顾雪仪倒也不急,就慢慢地一点点地擦,一边擦,一边继续消化关于这个陌生世界的记忆……
门外的蒋梦已经等得万分焦灼了。
今天顾雪仪怎么这么沉得住气?
蒋梦咬了咬唇,干脆皱起眉,发挥了她百分之百的演技,捂着小腹,咝咝抽声道:“我肚子……好像有点疼……”
“宴太太!我肚子疼……”
王月一下慌了,一边扶住蒋梦,一边大声喊:“来个人!去叫家庭医生!”
一边又大喊:“太太!不好了!太太你快出来啊……”
而门内。
顾雪仪这才找到了一种名为“卸妆水”的东西,总算擦去了大半的妆容。底下的眉眼,这才清晰地露了出来。
这时候,一段吵嚷的声音突然在卧室内响起。
那是一段听不懂的语言,只隐约能听出好像是乐曲……
顾雪仪走出去,找到了那个发出声音的小方块。
这是“手机”。
她的记忆告诉她。
顾雪仪溯寻着记忆,动作生涩地接听了电话。
那头传出了一个男子尴尬又小心的声音:“是、是宴太太吗?宴四少现在在警局,他和江家三少打起来了……您看,您能来接一下人吗?”
宴四少?
应当是这具躯壳的丈夫,那位宴朝先生的弟弟。
和江家三少打起来了?在警局?
警局?
顾雪仪又迅速从记忆中,找到了对警局的定义。
大约就是类似于衙门,又或是大理寺一类的存在。堂堂大家子弟,居然因为在市井打架斗殴,闹到了衙门去,还要当家主母去接人!
简直可耻又可笑!
顾雪仪面色一沉,在屋内环视了一圈儿,最后选定了一件趁手的东西,拿了起来。
这时候,她的目光顿了顿,停在了一张图,不,这个叫“照片”。
上面清晰地印着人像。
那是一个身形挺拔的年轻男人,男人生得十分俊美,积石如玉,列松如翠。
他穿着玄色的服饰,留着短发,面上挂着一点淡淡的笑容,眉眼却分外淡漠。
玄色显贵,短发显厉。男人整个人都透着一股不怒自威的味道。单单是透过“照片”,都能感受到他传递来的无形的压迫。
顾雪仪立刻就看出来,这个男人沾过血。
男人外表谦谦君子,实际身上掩着比寻常凶戾之气还要慑人的血气。
那就是宴朝?
这样的男人怎么会轻易答应和这具躯壳的原主结婚呢?他看上去并不是会受他人胁迫的人。
不过,关她屁事。
顾雪仪反手无情地扣倒了照片。
半分钟后,顾雪仪打开了门。
门外正大喊着的王月,还有卖力表演着的蒋梦,都愣住了,眼看着那扇门开了,顾雪仪里面穿着睡衣,外面随意裹了一件红色风衣,黑色长发披散在肩上,眉眼清冷凌厉,刹那之间,竟有种美丽逼人,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滋味儿……
王月和蒋梦刹那间竟然还有种,自己仿佛马戏团小丑一样,卖力表演却得不到一枚硬币打赏般的滑稽感。
王月结巴了一下:“太、太太,你出来了,你终于出来了……蒋小姐,她……”
蒋梦立刻微眯起眼,柔弱无力地靠在王月的肩上,抬头看向顾雪仪:“宴太太,还请你不要意气用事,我并不想夺走你宴太太的位置,我只是想和你聊一聊这个孩子……”
顾雪仪淡淡扫过她,一言不发。
蒋梦顿时有种被她从头打量到脚,仿佛打量某种货物一样的窘迫感。
奇怪,我疯了吗?
我怎么会有这种感觉?
蒋梦咬牙。
顾雪仪谁也不理会,大步就往楼下走。
王月傻了眼。
蒋梦也傻了眼。
顾雪仪难道不是出来见她的吗?
王月连忙松开手,想也不想就本能地要去拦顾雪仪,口中还一边喊着:“太太,你别走啊……”
那边蒋梦突然被甩开,差点摔倒在地,惊得叫了一声。
王月只好又慌急慌忙回头去扶蒋梦:“太太,你这是要去干什么?”
顾雪仪这才顿了下脚步,说:“我去接宴四。”
宴四?
王月愣了下,才反应过来,这说的是四少宴文柏。
“接、接四少?”王月更疑惑了。
宴家上下,就没有一个人和顾雪仪是对付的,尤其四少,年少气盛,可没少下顾雪仪的面子。所以四少不管怎么了,都轮不到顾雪仪去接啊!
还没等王月想个明白。
顾雪仪晃了晃手中的东西:“嗯,顺便抽一顿。”
王月这才看清楚,顾雪仪手里抓着的是一条Gucci的皮带,比手指头还粗。
王月:?
蒋梦:?
她……她要打宴四少?她敢?
疯了,真是疯了!
太太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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