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寒笙荣获奥斯卡影帝那天,我正因为肾脏衰竭在医院做今年的第27次透析。
浮光掠金的名利场,主持人问顾寒笙:
“顾影帝,你还有什么愿望吗?”
顾寒笙嘴唇轻动:
“我想让我的前女友去死。”
台下哄堂大笑。
主持人又问他:
“那第二个愿望呢?”
“让她再死一次。”
说完男人沉默片刻,看着摄像机的眼神深邃如冰:
“如果有第三个愿望,我希望是回到八年前。”
八年前,他还不是影帝,我还不是人人唾弃的白眼狼。
我们还在出租屋里彼此相爱。
1
下台后,顾寒笙给我打了通电话。
“当初你为了钱离我而去,有没有后悔?”
我看了眼电视里光芒万丈的顾寒笙,又看了眼手臂上密密麻麻的针眼和淤青,轻笑道:
“顾寒笙,既然你现在这么有钱,借我三十万呗?”
电话那头的呼吸一窒,我看见电视里的顾寒笙眼眶通红:
“许欣妍,你就没有其他想跟我说的吗?”
我眨了眨眼,声音轻快:
“有啊,不要利息好不好?”
电话猛地被挂断,就像我身上的透析机,只发出嘟嘟的声响。
他不知道,我快死了。
也不知道,七年前,给他捐肾的那个人,是我。
手机响了一声,是顾寒笙给我的三十万转账。
我怔了一下,嘴角微勾,眼眶却有些发涩。
他还是和从前一样,心软好骗。
不过也好,我还能再苟活一段时间,再……多看看他。
交完医药费,我拖着疲惫的身躯坐在走廊打盹。
半梦半醒间,我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是顾寒笙。
他比电视上的样子更耀眼,怀里却多了一个小白兔似的女人。
那是他的小女友,也是未来的顾夫人。
因为下车时不小心扭了一下脚,顾寒笙就抛下了在场所有的记者。
连闯十八个红灯也要送她到医院。
看着他眼底毫不掩饰地心疼,我也痛了一下,默默戴上口罩。
可下一秒,顾寒笙的脚步就顿住,直挺挺地朝我走来。
“许欣妍?”
他看着我,冷冽的的眸光快速扫过我的全身,最后定格在我不小心露出的手腕。
“你怎么在这里?”
我张了张嘴,有千言万语想告诉他,可最后还是扯了扯袖子,笑着开口:
“顾寒笙,再借我五十万好不好?”
顾寒笙愣了一下,眼底的寒冰瞬间转化成怒火。
他紧紧抓住我的手,看不清表情:
“七年不见,许欣妍,你就只想对我说这些?”
手上的针孔再次渗出鲜血,我倒吸了一口凉气。
随后将视线转到满脸妒嫉的徐冉冉身上,声音带笑:
“顾影帝,你现在这么红,我要是不借钱,被你女朋友误会怎么办?”
顾寒笙有些错愕,正要再说什么,徐冉冉猛地扑进了他的怀里,娇滴滴地开口:
“寒笙,她就是那个因为钱背叛你的前女友吗?”
徐冉冉蹲下身,亲切地握住我的手,神情悲悯:
“许小姐,五十万算什么?寒笙光是陪我住个酒店,就要花不止一百万。”
“你缺钱,我给你就是了。”
“毕竟我也要感谢你,当初要不是你趁着寒笙重病抛弃他,我也不会有机会遇见他,和他相爱。”
徐冉冉说得真心,精致奢华的美甲却深深扎进了我的手腕。
痛得我忍不住想要落泪。
她的话一字一句都在提醒我当年对顾寒笙的背叛,他眼底晦暗不清的深色也换为冰冷。
我和顾笙寒是大学情侣。
那时,他还不是光鲜亮丽的顾影帝。
我也不是人人喊打的白眼狼。
我们只是城市里努力打拼的穷学生,唯一的梦想就是有个家。
为此,我陪着顾笙寒卑躬屈膝,跑遍了横店的每个片场。
就在我们好不容易攒够了首付的时候,顾笙寒被查出了尿毒症。
收到结果那天,顾笙寒将银行卡偷偷藏进了我的枕头下,一个人爬上了天台。
我疯了似的跪下,求他不要放弃。
他说:
“欣悦,我不能拖累你。”
我说:
“顾笙寒,求求你,再坚持坚持好不好?”
“顾寒笙,你别丢下我。”
再后来,就是日复一日的治疗、加重、治疗、加重。
他背着我自杀了二十八次,可我只救了他二十七次。
第二十八次那天,我将家里所有的存款都打进了医院账户,然后告诉他:
“顾寒笙,我受够了。”
那天,顾笙寒主动放下了手里的水果刀,傻愣愣地跟我说:
“欣悦,我错了。”
“欣悦,我会听话。”
“欣悦,你再坚持坚持,别丢下我,好不好?”
我摸了摸他因为生病日渐枯黄的头发,然后决绝离开。
因为医生告诉我,肾脏配型成功了。
与顾笙寒肾脏匹配的那个人,是我。
2
思绪回笼,顾寒笙也像是失去了耐心。
他伸手将徐冉冉揽进怀里,在她的额头落下亲昵一吻。
“冉冉,你真是太好了。”
他替她挽起耳边的碎发,眼里是道不尽的温柔。
“你说得对,要不是她抛弃我,我也不会遇到你这么好的女孩。”
“今年生日,我陪你去西西里过怎么样?听说那刚好有一套别墅出租,只要五千万。”
西西里是我们曾经约好要一起去的地方。
顾寒笙还记得,想带的人却不是我了。
心脏泛起密密麻麻的刺痛,我用力抽出手腕,想要离开。
却被徐冉冉猛地一推,直接跪在了地上。
手中的病例报告也散落到了顾笙寒脚边。
徐冉冉捂着嘴,一脸无辜:
“许小姐,你怎么这么不小心?真是吓死我了。”
顾笙寒却面色一紧,下意识想要扶我,目光落到了散开的病历。
“这是什么……肾脏衰竭?”
顾笙寒眼神有一丝惊愕,可随后他握着病历的手青筋暴起,直接甩到了我的脸上。
“许妍欣,你能不能要点脸!”
“为了骗我的钱,你居然还窜通医生做假报告,伪造和我当年同样的病。”
“怎么,你以为这样我就能感同身受,同情你了是吗?”
我抬起头,扫过顾笙寒愤怒的神情,健康的身体,忍不住勾起一丝浅笑:
“顾影帝真了解我,既然这样,不如再借我点?我一定感恩戴德。”
徐冉冉很满意我的自觉,红着眼抱上男人的手臂。
转头看我时又毫不掩饰眼里的鄙夷:
“寒笙,你看许小姐都这么努力了,要不你就给她钱吧。就当是打发叫花子了。”
“而且……万一许小姐真的生病了呢?”
“看到她我就想到了当初的你,寒笙,我真的很心疼。”
徐冉冉面上同情,说得每句话却都在提醒他:我曾经为了钱,在他最艰难的时候选择背叛。
顾寒笙眼里的温度彻底凝结。
“那就让她去死。我的钱就算是喂狗也不会救一个狼心狗肺的人。”
“许欣妍。你不配!”
说完顾寒笙就拉着徐冉冉转身。
徐冉冉回头朝我投来一个抱歉的目光,高高翘起的嘴角上满是讥讽。
我没说话,只是默默捡起了地上踩满脚印的病历。
因为病情,手指不受控制地痉挛。
顾寒笙到现在都不知道。
我是真的病了。
病因是那颗捐给他的肾脏。
3
配型成功后,医生警告过我。
我的基因筛查有缺陷,捐肾会有很大的风险。
我害怕,可害怕不能让顾寒笙好起来。
术后不久我就查出了肾炎,再后来就是肾衰竭。
现在,已经是晚期了。
拿着病历,我不自觉走到了天台。
七年前,我就是在这里和顾寒笙告别的。
那时候,他因为吃药全身浮肿,不愿见人。
常常一个人躲在天台看风景。
他说:
“欣妍,你走吧。不要管我了。”
我不同意,装作听不到。
后来配型成功。
我借口自己遇到了更好的人,要和他分手。
顾寒笙反而慌了。
他说我骗他,说我不是那样的人。
在一起五年,我们比任何人都要了解彼此。
他知道我有多爱他,我也知道,他绝不会允许我用自己的命去换他的健康。
所以,当他跪下求我再坚持坚持的时候。
我告诉他:“我受够了。”
受够了在医院为他跑上跑下的日子。
受够了陪他透析,身上怎么也散不去的消毒水味。
受够了每天只吃一顿饭,连睡觉都要想明天去哪打零工会近一点,好让我早点回家哄他吃药的日子。
我受够了一切。
我到现在都记得那天顾寒笙给我下跪的样子。
那么骄傲的一个男人,第一次弯下了腰,哭着让我不要再说。
后来,我退出了他的生活,签下了器官捐献协议。
也成了人人唾弃的白眼狼。
眼泪落到手背,惊醒了我的思绪。
我看着手机里存下的顾寒笙出道到现在的1000多张照片,笑得酸楚又欣慰。
顾寒笙,恭喜你,拥有了比我更璀璨的人生。
手机突然跳出一条消息。
是银行提醒。
说上一笔三十万的打款是主人操作失误,现在需要我立刻归还钱财,否则会有刑事责任。
关上手机,我看着手里的交费单据,面露苦笑。
果然,还是没有免费的午餐。
思考很久,我拨通了合租室友的电话。
“之前你说的那个服务员工作还招兼职吗?我想去。”
室友知道我的情况,很快回复。
“招!一天三百,穿高跟鞋五百,你选哪个。”
倒了两片止痛药咽下,我轻笑道:
“五百。”
4
领班嫌我脸色难看,在我的脸上铺了一层又一层的廉价粉底。
等到浓妆遮住了我的病态,才让我端着酒水往包厢走去。
只是我没想到,顾寒笙和徐冉冉也在。
他穿着一身高档西装,淡定自若地和投资商交谈。
徐冉冉穿着修身礼服,胸前硕大的蓝宝石熠熠生辉。
两人靠在一起,时不时耳鬓厮磨,像极了小说里的男女主角。
其他人也都围坐在他们身边不停讨好。
我只看了一眼,就立刻垂下了头。
顾寒笙没有认出我,自顾自地和投资商聊项目。
徐冉冉却好像发现了什么,挥手示意我上前。
“你是新来的吗?我怎么没见过?”
徐冉冉玩味地打量着我,笑意盎然。
我压着声音,解释是来兼职。
徐冉冉点点头,然后伸手打翻了桌上的酒杯,愤然起立:
“你这人怎么做事的?酒杯也能打翻?赶紧给我擦干净。”
她伸出穿着高跟鞋的脚,上面沾了些许酒渍。
我沉默不语,蹲下身想替她擦干。
徐冉冉却直接抬脚踩上了我的肩膀。
十二厘米的高跟鞋深深嵌进我的肌肤,惹得我忍不住痛呼出声。
“这样擦才擦得干净。”
她神色高傲,嘴角的得意怎么也压不下去。
“愣着干什么?赶紧擦啊,我这双鞋可是很贵的,把你卖了也赔不起。”
顾寒笙认出了我,眼底闪过一丝心疼。
在看到我身上修身的旗袍和高跟鞋后,又转变成了无尽的嘲弄。
“许欣妍,见到前男友,怎么不打声招呼?”
徐冉冉夸张地捂住了嘴,后知后觉地将我拉起来,语带抱歉:
“许小姐,怎么是你啊?对不起,我真没想到你作为寒笙哥的前女友,竟然会沦落到在会所上班。”
“真是太意外了。”
包厢瞬间按下了静音键,所有人的目光都移到我浓妆艳抹的脸上。
鄙夷、嘲讽的眼神比比皆是。
“听说顾影帝的前女友在他生病的时候为了钱出轨。结果现在竟然沦落到陪酒,真是报应。”
“谁说不是呢,有句话说得好,贱人自有天收。”
“你说,多少钱能买她一晚上?”
……
悉悉索索的嘲笑萦绕了整个包厢。
不知是谁先开了头,在场的男士毫不客气地打量着我的身躯,旁若无人地商谈着我的价格。
甚至有人来了兴致,当场掏出钞票甩到空中,叫嚣道:
“来,你开个价,多少钱能换你脱一件衣服,我出双倍。”
他们笑得肆意,显然都是想替顾寒笙出口恶气。
我没说话,只是缓慢起身想要离开。
刚摸上门把手,身后就传来一道大力,将我拽回了包厢。
顾寒笙抓着我的手,讥笑道:
“怎么,和我们说话耽误你赚钱了?”
他挥手示意人将包厢里的酒水全部打开。
又拿起桌上混了高度白酒的威士忌对着我从头浇下。
他欣赏着我的狼狈,沉声开口:
“只要你把这些酒喝光,我就给你五十万。”
自从查出肾脏衰竭,我就不能喝酒了。
哪怕只是一点酒精,也会让我的身体崩溃,加速死亡。
我看着他脸上化不开的寒意,出神了很久。
直到酒水流进了眼睛,刺的我模糊了视线,才终于开口:
“要是喝完,那三十万,也不用还了吧?”
5
顾寒笙瞳孔一缩,猛地松开了我的手。
他盯着我的眼睛,嘴角肌肉紧绷,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许欣妍,你真的很下贱。”
我从桌上抽了两张纸巾,一边擦拭着脸上的酒水,一边笑得轻快:
“对,我肮脏、我下贱,我是个烂货,我对不起你的喜欢。活在这个世界上,我也很对不起。”
“可是没办法,顾寒笙,我们还是遇见了。”
迎着他阴沉的眼神,我抓起桌上的酒瓶往嘴里灌。
辛辣的酒精刺激着我的身体,我的身体下意识想要干呕,理智却不肯服输。
彷佛只要服输了,曾经的那七年就会变成笑话。
所以我只是强忍着不适将酒水咽下,然后一瓶接着一瓶。
所有人都在为我的狼狈鼓掌。
只有顾寒笙,他看着我的动作,垂下的手逐渐握紧。
又一瓶喝完,见我还要拿酒,顾寒笙终于忍不住抓住了我的手。
朝我嘶吼:
“许欣妍,没有钱,你会死吗?”
看着他猩红的眼睛,我笑了笑。
“对,我会死。”
顾寒笙愤怒地将我甩开。
“好,那你就喝干净,喝个够!”
我没说话,拿起酒瓶继续往嘴里塞。
“够了!”
顾寒笙猛地夺过酒瓶摔在地上,像只燥郁的野兽。
我的身体也终于不堪重负。
喉头不受控制地涌上鲜血。
混着胸前的酒水,红得刺眼。
听到动静的室友闯进包厢,惊恐地将我抱在怀里,朝着顾寒笙哭着喊道:
“顾寒笙,你知不知道欣悦把肾脏给了你,她现在肾脏衰竭,根本碰不得酒精。”
“她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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