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因当年他以为我是梦中仙人指引的福星,如今我假千金身份败露,他要将我休弃,贬为洗脚婢。
我的儿子嫌我身份低贱,告我捣毁贡品,害我流放千里。
后来,我捡了两个八九岁的孩子。
在我悉心照料十年后,才知道他们一位是流落在外的皇家血脉,如今已是当朝天子。
一位是边域公主,现在已然是尊贵的女君。
而这时,我中了状元的亲生儿子找到我,赦免了我的流放。
他冷眼睥睨着我身上破烂的衣裙,嘲讽道:”怎样,是不是特感激我来寻你回家。”
“你若是回家后安分守己当个洗脚婢,等我面圣成为一品官员,娶了边域女君后,自然不会亏待你。”
1、
多年未见,已经从我儿陆金贤脸上找寻不到丝毫跟我相像的之处。
他拧眉,嫌弃打量着我所住的窑洞,以为我会感动的痛哭流涕。
没曾想我只是淡淡开口:”耗费十年考中状元,也算是努力。”
但也仅仅只是努力。
毕竟我捡来的萧泽那孩子,三岁便能熟读四书,五岁便通晓兵法,八岁更是已入军营。
若不是被奸人所害,也不至于流落人间。
好在他短短数年手握重权,如今已然恢复身份成了陆金贤口中即将面圣的帝王。
许是我表现得太过平淡,他眼底闪过一丝恼怒。
“沈氏,十年时间你还是这般不知天高地厚!”
“你看看自己住的窑洞,处处漏风,连床被褥都轻薄的不像样子。你再看看摆在桌上的粘稠的吃食,恶心的跟从人嘴里吐出来的污秽物有什么区别!”
闻言,我无奈闭眼,生怕自己眼中的嘲弄被看了去。
这么多年了,他还是学不会尊重二字!
我虽住窑洞,那是我觉得习惯了。
他口中轻薄的被褥,是我贵为帝王的儿子萧泽特意寻来的云丝被,天地罕有,比任何被褥都要暖和。
他口中那污秽物,是我远在边域女君的女儿槿玥特意寻来的血燕,一两价值万金!
想起两个孩子整天在耳边的唠叨,扑哧一声,我不禁笑出了声。
当初我只是个被流放的罪人,可他们却丝毫不在意,反而屈尊同我一起住在窑洞里,甚至敬我、爱我,把我当亲生母亲一般对待。
至于陆金贤,他就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烂肉,瞧一眼我都恶心!
想到这里,我戏虐的看向他。
没从我眼里瞥见丝毫害怕,他慌了,恼羞成怒低吼:”我赦免了你的流放,你不感激我,这是什么眼神!”
“如今你无依无靠,若再惹恼了我,你连回京的路费都拿不出来!瞧瞧你穷酸的模样,还当自己是沈家小姐呢,放低些身份吧,等我面圣当官后,还能保你余生衣食无忧。”
他昂着头,似乎在等着我感谢他的施舍。
我轻笑出声,坐在铜镜面前欣赏着自己用金丝新做的里衣。
这些年,两个孩子为了让我有傍身的银子,不知道给我开了多少件铺子,没多久我变成了富可敌国的隐先生。
故意穿着破烂的衣裙,那是为了防止老实忠厚的男人想要一见倾心,从而骗走我的钱财。
毕竟这种男人最爱起誓,许你一生一世,让你掏空自己所有的价值,成为围绕他、没有灵魂的一具空壳......
我不想惹人注意。
那样的生活,我已经受过一次了。
2、
我本是沈家唯一的千金,虽出自商贾之家,但家财万贯。
从小锦衣玉食,闺中礼仪更是不输官阁女子。
本以为我会收父母之命嫁给相等地位的人家,直到我遇到了陆金贤的父亲,陆青。
他虽是侯爷,但家族早就没落,生存都变得十分困难。
我们相识,是一次流寇入城,他虽然羸弱,却将我和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护在身后。
宁愿一死,也要救下我。
就这样,一眼惊鸿,回家后我便缠着爹娘将我嫁给陆青。
可他是侯爷,我只是小小的商贾女。
许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我竟然选择了同他私奔,被发现后,爹娘虽然生气但最终还是给了我十里红妆的勇气。
成婚后,我们很是相爱,没多久诞下了一个儿子。
可侯府的开销越发奢靡,我的嫁妆早已支撑不住,每每陆青让我去酒楼结账,瞥见我收拾剩菜的模样,都会冲着我发脾气。
“仙人说沈家女是福星,我怎么觉得你沈知是个灾星!”
“侯府在你的操持下,竟然丝毫没有好转之势!”
我虽然伤心,但仍旧继续扮演好自己贤妻的身份。
直到三年后,沈家门口多了个寻亲的女儿,叫沈安柔,也是治灾有功被封为郡主之人。
我假千金的身份公之于众。
恰逢陆青再度谋官失败,我的存在彻底成了他的眼中钉。
等我借完打点的银子归家时,却听闻陆青耗尽家财风光迎了沈家真千金,沈安柔进门。
满府红绸,礼炮恭喜的声音让我瞬间冷在原地。
我第一次不顾礼仪,闯进喜堂拽着身穿喜福的陆青质问:”你娶她?那我这个正妻算什么!”
陆青推开我,神色冰冷:”沈知,是我瞎眼,以为仙人口中的良缘是你!”
“可因为你商贾的身份,我屡次谋官失败,金贤更是因为你,连进入学堂的资格都没有!如今我与安柔两情相悦,她有着郡主的身份,我们天造地设,金贤也能有更好的前途!”
“你若是还为金贤着想,就自请下堂吧。不过念在夫妻一场,你若是无处可去,侯府倒也不介意多个洗脚婢。”
我望向昔日疼爱我的爹娘,可他们眼神却始终落在盖着红盖头的沈安柔身上。
那一刻,我知晓,爱情与亲情都将我抛弃了。
于是,我狠狠甩了陆青一巴掌,牵着儿子陆金贤的手带他离开了侯府。
还在牙牙学语的陆金贤安慰我:”阿娘别怕,儿子以后疼您。”
我感动得泣不成声,可走出侯府的那一刻,我却被官兵包围。
理由是,打碎贡品!
“你们有什么证据吗?”
“我就是人证,各位官差老爷,我亲眼看到沈氏打碎了贡品。按照我朝律法,应当流放千里!”
陆金贤稚嫩的声音同时响起,我愕然愣在原地。
没人会去质疑一个三岁孩童的指控。
直到我被带走后,他依偎在沈安柔怀中撒娇,我这才恍然。
这一切,都是他们设计的!
“安柔娘亲,还好有你在,不然我怎会被太傅收入门下。”
耳边依稀传来陆金贤谄媚的讨好,原来,他竟是为了自己前途!
我仰头大笑出声,走了将近九十天,两只脚早已是血痂包裹这才到达流放之地。
他们这般攀附权贵,只可惜,美梦终究是美梦,很快就会被我亲手碾碎了!
3、
“还愣着干什么,带着你的破烂同我回京!”
陆金贤的声音把我从回忆里抽离出来,我偏头看向门口停放的华丽马车。
不解:”同你回京作甚?难不成你跑了千里,就是为了让我回陆家当洗脚婢?”
我的嘲讽让陆金贤气红了眼。
张口想要反驳,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耐下性子回答:”若不是安柔娘亲邀请你一同见证我封官的风光,我才懒得同你这个卑贱的妇人多费口舌!”
封官?
看来他们别有居心啊。
不过无妨,反正萧泽的生辰也快到了,趁此机会还能去陆家见一面曾经的故友。
十年不见,侯府的奢靡已经堪比从前了。
瞥见我饱经风霜的模样,陆青眼中的嫌弃不加掩饰:”既然回来了,念及从前的情分,侯府也不会亏待了你。”
“只是你这模样,真是丢了我儿金贤的颜面!”
我挑眉,轻笑着欣赏着自己刚染的指甲:”侯爷若是嫌我丢人,我看侯府珍品不少,当年我也算为了侯府尽心尽力。”
“如今我容颜衰老,想必侯府中的珍品定能让我重返少颜。”
陆青脸色一僵,随即怒拍桌子:”沈知,你要脸不!”
“当初补贴侯府都是沈家资产,跟你这个冒牌货有什么关系!”
沈家的那些嫁妆早就被他挥霍干净了。
若不是我在外经营生意填补,侯府连吃饭都困难!
“夫君消消气,这次请姐姐回来是为了祝贺,耽搁了要紧事可就不好了。”沈安柔上前,轻抚着陆青的胸膛。
话落,陆青讪讪闭嘴。
我皱眉,还在回味着她口中的要紧事,陆金贤亲热喊了声阿娘。
“哎!”下意识地回应,让空气瞬间凝结。
好一会儿,陆金贤暴笑出声:”沈氏,你不会觉得我在喊你吧?”
脸颊瞬间滚烫无比,沈安柔似笑非笑看着我,仿佛我就是一个跳梁小丑。
可实在不怪我,萧泽那两兄妹经常这般唤我。
沈安柔上前打着圆场:”小孩子不懂事,姐姐别生气。”
“对了,如今你戴罪之身,还是先住到北边的院子吧”
北边院子,是曾经陆青养殖毒蛇的地方。
这时,一道清瘦的身影走到我面前,将我拉到身后:”沈姑娘就先住我院子吧,好歹以前我也是伺候过沈姑娘的,彼此有个照应。”
听到这里,我瞬间反应了过来。
看着眼前曾经伺候我的丫鬟芍药,瞬间红了眼。
“沈姑娘,我院子里有你最喜欢的糕点,要去尝尝吗?”
芍药眼睛一如当初那般亮亮的,期待着我的回答。
太多问题萦绕在我的脑中,见我点头,芍药笑的开心:”那我们走吧!”
到了院中,芍药终于卸下伪装,拉着我的手红了眼眶。
我这才知晓,原来当初我走后,她一心想要为我报仇,却被沈安柔发现。
是陆青保下了她,纳她为妾。
“姑娘,我给你丢脸了。”
我抹去她眼角的泪水,哽咽道:”不丢脸,生存之道,你做得很好。”
“那姑娘尝尝这糕点,是不是还跟以前一样。”
在芍药的注视下,我轻轻咬了一口,用力点头。
“还和以前......”说话间,太阳穴突然传来沉重的眩晕感。
恍惚间,芍药脸上已经没了昔日的天真,反倒是顺从站在陆青等人身后。
只见陆金贤露出劫后余生的笑容,而沈安柔急忙吩咐:”快,现在就把沈知送到庆王床榻上去!”
发表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