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医院出来时,天还阴着。
我背着行李回到家,房子里却一片死气沉沉。
我的妹妹住院了。
她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了管子,像个精致脆弱的瓷偶。
一周前她从学校顶楼一跃而下。
如果不是恰巧被车棚缓冲了下,现在迎接我的将会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校方对此三缄其口,话里话外却暗指我妹妹在学校男女关系复杂,风评也不好。
养父母拿着十万块封口费,在退学申请书上签了字。
对于我的到来,养父母并不欢迎。
我这十八年来多数时间都在医院度过,和他们并没有感情。
但他们却不敢说什么,态度甚至有些谄媚。
我知道,他们怕我。
他们漠视我温和善良的妹妹,却害怕我这个需要常年住院的病人。
再一次被允许探病时,妹妹已经被换到了普通病房。
嘈杂的三人间里,妹妹孤零零地躺在靠窗的位置。
她瘦得厉害,脸上几乎没有血色。
我提了果篮放在她的床边,像其他来探病的家属一样。
我知道她吃不到,也不理解为什么其他人要这样做。
我只是在模仿。
尽力使妹妹看上去有一个正常的家人。
护工来给妹妹清洁时我没有离开。
四肢粗壮的女人任意摆弄着她的身体,就像在摆弄一个坏了发条的娃娃。
女人脱下了妹妹的病号服,宽松的条纹布料下,是一片触目惊心的疤痕。
我推开女人,用手指在疤痕上一一摸过。
烫伤。
刺伤。
锐器割伤。
这些伤痕经年累月,层层叠叠。
我熟悉这些痕迹,但它们只应该存在于我的身上。
我需要用疼痛克制自己的冲动。
但妹妹与我不同。
她是个像小动物一样的女孩子。
胆小却善良。
她畏惧疼痛,以至于连我身上添的新伤都能让她掉眼泪。
那这些痕迹又是怎么来的呢?
「真是造孽哟,好好的一个女孩子被人糟蹋成了这样。」
我看向护工:「这会是她自己弄伤的吗?」
护工瞪大了眼:「小妹,你会往自己身上下这么重的手吗?」
我会。
但我并没有回答。
护工抿抿嘴:「你是她姐姐吧?这伤一看就不正常啊,你看这手指肚,里面硬的地方都是伤口好了以后的结痂,还有这腿上,一看就是用刀划的啊……」
我摸上妹妹的手指,本来纤细的手指有几根已经变了形。
我又掀开被子,直接拉下了妹妹的病服裤子。
「哎呀,你这妮儿!」
护工过来拉我,却被我握住手腕挡下了。
妹妹的腿上,除了烫伤外,还有用刀割出的侮辱性文字。
回到家,养父母已经做好了饭。
他们特意留好了靠东的位置,还将碗筷摆放整齐。
「子栖,你妈妈今天做个你爱吃的梅子排骨。」
养父堆着假笑,紧张地招呼我。
我看了眼局促不安的两个人。
「我不喜欢。」我放下包,平静地重复,「我不喜欢梅子排骨。」
女人「腾」地站起来:「妈妈……妈妈去给你做别的!」
我微微歪头,看着夫妻二人攥紧衣角的手。
「你们在害怕?」我走近一步,「是害怕我吗?」
养父也站了起来,他握住筷子,手臂隐隐发抖。
我抬眼看向他:「为什么?」
「我和妹妹,有什么区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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