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做过什么特别过分的事吗?」
他的第一个问题,怎么会是这个?
我摇头。
在那段恋情里,程深是非常合格的男友,几乎可以说完美符合了我对另一半的所有要求。
「那,是我那段时间冷落了你?」他又问。
我沉默片刻,最终还是老老实实地道:「有一部分。」
许久没能等到他的继续诘问,我不禁微仰起眸看他。
路灯年久失修,灯光昏暗,落到程深眼中变得明明灭灭。
「抱歉。」
我注意到程深眼底浓浓的愧疚之意。
他垂着眼看我,心情显得很是不妙:
「没能给足你安全感,让你第一次恋爱就经历这样糟糕的事情,真是非常抱歉。」
「是因为我——我是说我没做好的那一面,让你对待感情变得非常谨慎,以至于这些年都没能再恋爱吗?」
看着他眼中的歉意,我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很久之前,有个话题叫「被暗恋的人能够感受到吗?」。
有网友在底下回复:「你靠在火炉旁没有感觉吗?」
爱意足够汹涌的时候,被爱的人岂会无知无觉。
在跨越了无数个日日夜夜,那段已经很少被我提起的恋情里,原来他始终这样坚定地爱着我。
所以在明明是我心不诚的事实面前,他用自己的不够好来为我的不够爱开脱。
我避而不答,反问他:「那你呢?这么久以来,都没有开始过新的恋爱吗?」
「怎么开始?」程深苦笑,露出一点无可奈何的神色。
「你不看看你陪我走过了多少路,我爷爷去世你陪着我,我毕业工作受阻你安慰我还给我付房租,后来我才知道那笔钱是你攒了很久,准备买包用的。」
「那时候你说起室友买的包时,语气里都是羡慕。我不想让你一直羡慕别人,所以后来那段时间我准备跳槽换工作,没想到冷落了你,反惹你伤心。我以为你真没了的日子里,很难熬,阴差阳错之下走上了演戏这条路。我一直很遗憾,我已经买得起无数个大牌包了,你却不在了。」
「枝枝,你说,让我怎么开始得了?」他愈说愈动情,几乎要从眼里落下泪来。
「别这样。」我费力踮起脚,想要遮住他的眼。
很漂亮的眼睛,我不喜欢看里头满是哀伤的样子。
程深没有躲,反而把头压得更低些。
我得以顺利地盖住了他的眼。
掌心被他的睫毛轻轻扫过,很痒。
「我很抱歉,我从最开始心就不够诚。我那时候在争取一个剧本,但总是很难入戏,老师也说我演得生硬。我太想要那个机会了,所以决定开始一段恋爱,正好遇上你。」
后面发生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我和程深恋爱,努力揣摩恋爱人的心理;但同时,这段被我用谎言包装起来的爱情,就像是个定时炸弹,我时刻担心它会在某一刻突然炸开。
直到,我发现程深和我的聊天频率降低了,我把这归结于他腻了。
于是,我选择了用最拙劣却最干脆的借口:我死了。
然后让时间替我彻底淡忘。
他所说的这些,其实我已经记不大清,我之所以会那么做,除了几分爱意更多的是内疚。
被我捂住眼睛的程深,声音发闷:「那你最后得到那个机会了吗?」
夜风吹到身上有些寒,我另一只手扯了扯外套。
「没有。」我听到自己这样说,语气平静。
即使我已经那么努力了,但还是没能做到最好。
社会就是社会,很残酷。
永远只看你行不行,有没有价值,不是让你来讲辛苦不辛苦,努力不努力的。
温热的液体,在我的掌心流淌。
我一愣,慢慢地移开了手。
程深,哭了。
「实在抱歉,你选了我,我一次都没让你赢过。」
「你想买的包,你要的机会,都没有得到。」
他说得很慢,几度哽咽到说不下去,又续上去。
老旧的路灯,灯光忽然晃了几晃。
我静静地站着,不知道为什么,也很想要哭。
我已经很多年不哭了。
「我才要说对不起,骗了你这么久。」
他摇头:
「是我应受的。」
「你带给了我很多,我什么也没能给过你。」
并不是这样的。
我在他这里得到过很多,即使最艰难的时候,他也没有亏待过我。
倾听我琐碎的事情,与我长谈未来,教我为人处世、收敛脾气,对我的小性子总是包容和理解,任凭我怎么作,没对我发过一次火。
我那时候,就像个小爆竹,一点就着,得罪了不少人。
遇见他以后,才学会改变,学会阴阳怪气别人不气到自己。
这些情绪价值,对当时的我来说已经弥足珍贵,支撑着我摇摇晃晃地成为一个合格的大人。
我收过他很多很多的礼物,被很用心地爱着。
程深总是说,别人有的也要给我,不希望我羡慕别人。
连我最好的朋友都会和我讲,你们谈恋爱我双手双脚支持。
到现在,我们再相见的场面,可以算是很不堪。
他还是,站在我这边,坚定不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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