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出征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怀孕的女子。
他是抱她下马的,动作小心,如视珍宝。
当初林少榆带我回家时,也是这般小心翼翼。
我守在一旁,伸出手想迎他,林少榆却看也没看我,搂着她,避开了我的手,仿佛我是什么碰不得的脏东西。
桌上摆着我做的糖水,这是他曾经最爱吃的甜食。
出征那天,林少榆如往常一样,喝了一碗我做的糖水,伸出手,把我拽进他的怀里。
他用指腹擦掉我眼角的泪,温声对我说:不哭,待我战胜归来,就立刻向圣上求亲。
烟烟,你可愿意嫁给我?
我当然愿意。
他在街上救我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是他的人了。
他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林少榆吩咐人盛了碗糖水,当着我的面,一勺勺喂给他带回来的那个女人。
喝完之后,他低头去吻她,难舍难分,下人们都低下了头,只有我,直勾勾地盯着他们。
我看到她一寸寸变红的脸颊,看到林少榆戏谑一笑,沉着嗓音逗她:盈盈真甜,比糖水还甜。
过去,他也曾这样对我说过。
我捧在手里的佛珠断了,珠子滚到地上,散了一地。
林少榆望过去,皱了下眉,抬头看向我,目光已无半点柔情,只剩彻骨的冰冷,带着试探和敌意。
你怎么会有这个?
这是林少榆戴了二十年的佛珠,是他母亲留下的遗物,也是他在出征前送给我的守护符。
他曾说,他不在身边,就让这串佛珠替他守护我。
如今,佛珠断了,是不是代表着,我们缘分已尽,连佛祖也无能为力。
我动了动唇,眼角已经滑下泪水,我含着泪,望向他困惑的双眼,说:这是你,送给我的。
林少榆的表情更困惑了,眉头紧皱,抓住我的肩膀,捏疼了我,说:不可能,你到底是谁?
我刚想回答,盈盈突然捂住肚子,差点摔到地上,拉住他的衣袖,说:榆哥哥,我好疼,肚子好疼。
林少榆没再看我,弯腰,把她打横抱起,给跪在一旁的下人说:愣着做什么?快去找大夫!
我俩擦肩而过,风一吹,送来林少榆身上的味道,不是我熟悉的皂角,混杂着我没闻过的胭脂香。
望着他们的背影,我突然明白了——
事到如今,我是谁,还重要吗。
林少榆的副将告诉我,将军从马上跌落,失掉了一部分记忆。
林少榆记得如何打仗,记得过世的母亲,记得林府上下三十口人,却唯独忘了我。
我不信。
我去找他,问他有什么难言之隐,林少榆头也没抬,叫人把我拖了出去,罚三月禁闭,不允许任何人给我送吃的。
这是想活活把我饿死。
但是,没人敢站出来替我说话。
我被关在柴房里,整整三天,没吃没喝,头疼发热,盈盈找上门,给我带来好多吃的。
我没吃,只是看着她的肚子,问:是他的孩子吗?
她摸着肚子,点点头,眉眼带笑,柔情似水,说:我要嫁给榆哥哥了。
你…会祝福我们吗?
哦,忘记说了,盈盈是王将军的女儿,也是林少榆的青梅竹马。
我俩的眉眼有些许相似,一开始,我还以为她是我的替身,林少榆失忆后找不到我,便把她错认成我。
得知她的身份后,我才恍然,原来那个效颦的东施,是我。
林少榆当初救我,定是因为我长得像他的心上人。
如今阴差阳错,他回到了心上人身边,我这个不相干的外人,自然会被他忘记。
夜里,我睡得迷迷糊糊,听到院子外乱作一团,有人踹开柴房的门,把我拽了出去,拖到盈盈的房间。
空气中飘着血的味道,床榻之上,盈盈哭成了泪人,窝在林少榆怀里,他敛起眉,周身的气压很低,无人敢上前一步。
他的脚边跪着盈盈的婢女,看到我,仿佛见到了仇人,指着我,说:是她!就是她!下午小姐去柴房给她送饭,本是好心,她却嫉妒小姐怀了将军的骨肉,口出秽语,还给小姐下毒,要不是她,小姐也不会,也不会……
她越说,哭得越惨,可是她的指控,我一句都听不懂。
什么嫉妒,什么下毒,我连柴房的门都出不去,又怎么能给她的小姐下毒?
这个道理,林少榆不会想不通。
但他还是抬起头,凛冽的目光直视我,阴沉沉的嗓音,如同地狱索魂的恶魔,说:是你下的毒?
我心头一颤,突然想起来,那日我陪他去练兵,碰巧遇到士兵患病,上吐下泻,有人怀疑是我下毒。
千夫所指,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急得哭红了双眼。
林少榆擦干我的眼泪,把我护在身后,目光扫视每一个人,语气不容置疑,缓缓说:不可能是烟烟。
那时他爱我,哪怕我不说,他也相信不是我。
如今他不爱我了,不管我说什么,他都不会信。
林少榆,如果我说不是我,你信我吗?
林少榆唇边掀起一抹嘲讽的笑,反问:你说呢?
是不是我,你这么聪明,不可能想不清楚。
我心头苦涩,不想再做无谓的辩驳,说:只是你我缘分已尽,是不是我,都已经没那么重要了,林少榆,今日我任凭你处置,他日你若想起一切,别再来求我。
林少榆眼瞳骤缩,看起来更生气了,一掌,差点拍碎床板,冷冰冰道:拖出去,乱棍打死!
到底还是我自恋了。
原来,他根本就没想让我活过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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