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宫那个皇后死了。
满宫都挂着白绸缎,但是没有人为此流下半滴真诚的泪水。
“啧啧,好歹是一国之后,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我说你这小太监不知道吧,皇后哪里暴毙的,分明是畏罪自尽,上头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才这样说的。”
皇宫里忙着非议那个死去的皇后,但是那毕竟是层层高墙的皇宫,不如市井中如此显眼,如今宫外人们议论纷纷的事情是,将军府段家二房满门抄斩,府中上上下下不管是男女老少,主子奴仆,甚至猫狗鸟雀,一命不留。
家主段瑾瑜被五马分尸与昭阳殿前,一代名将,落得一个如此下场。
令人唏嘘。
长乐宫门口还挂着白绸缎,只是大门紧闭,整座宫殿死一般的深沉冷寂。
寝殿塌旁,一个秀丽的宫女端着一碗汤药,脆生生道:“娘娘,这是今日的安胎药。”
端坐着的女子,一身朱紫色宫装,脸上扣着一个银色面具,望着那暗沉沉的汤药,面具下的眉微微皱起,腹中只觉苦水翻腾,叹了一口气,便伸手端过来,闭着眼睛一饮而尽,此女正是外面传言已死的皇后,段昭。
“只要是为了孩子好,本宫便受些苦也值得。”
宫女轻轻笑,望着已经见底的药碗:“娘娘真是慈母心肠,只可惜这个孩子留不住的。”
“噗!”的一声,一口血喷洒在砖地上,犹如点点红花。
她捂着小腹,惊诧回头,那碗安胎药?
有人从背后而来,膝盖猛的一痛,跪在地上,被好几人缚在地上,动弹不得。小腹中绞痛无比,好像有一只手在从她体内将什么东西拉扯出来。
段昭心中担忧和恐惧犹如潮水一般的涌来,大声道:“你们反了么!若本宫孩儿有半点不妥,本宫砍了你们的脑袋!”
首领太监拂尘一扫:“皇后娘娘多虑了,您都活不了了,孩子哪里还会有呢?”
“吱呀”一声,大殿的门微微的敞开了,抬脚进来一抹明黄色的华袍,上面绣着栩栩如生的金龙,张牙舞爪,在往上,却是一张阴沉得可怕的面孔。
聂润抬眼垂眸看了看她,没有让人放开她的意思,往日温和儒雅的眉目间,有一丝阴戾和深沉,叫人看了头皮发麻。
天子面无表情,嘴角一丝讽刺:“这个孩子留不得。”
段昭抬头,以为自己听错了,一瞬间,一阵凉意渗透她四肢百骸,段昭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男子,脑海中浮现方才这些宫女太监的毫不畏惧的嘴脸,一个念头从她心里闪过,没有皇帝的授命,这些人哪里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动她?
一道雷劈在她胸口,忍不住四肢瘫软,手指抖抬不起,她仰着脸,愤恨的问:“为什么?”
“从你的肚子里爬出来的孩子,有段瑾瑜那样的舅舅,背后是威勇将军府,只怕这个孩子一出生,容不得朕愿不愿意,都会被立为太子,那天下人眼里,还有朕这个天子么!”聂润冷声道,语气中没有半点愧疚和伤怀仿佛除去的不过是一个草芥一般。
“这种事情,难道皇后不清楚么?”
段昭哑得说不出半句话,半晌才道:“我哥哥不是那样的人,你知道的呀。”
天子眉目舒展:“知不知道不重要,反正段瑾瑜已经死了。”
“你说什么?”
聂润负手而立,像是计谋得逞的兴奋,昂首道:“段瑾瑜勾结皇后,意图谋反,昨日反贼已经五马分尸,服诛与昭阳殿前。”
“什么!”段昭大声辩驳:“不可能!我段家为大梁江山出了多少力?我爹爹为大梁戎马征战近三十年,我哥哥赤胆忠心,平西北,战反王,立下汗马功劳,他忠君爱国,绝不可能谋反!”
“呵呵!将军府重权在握,若非朕?只怕先皇早就下手除之,是朕多留了你段家几年荣华,你还不知谢恩?”
段昭几乎想冲上去将他大卸八块,挣扎无果后,只能恶狠狠的大骂:“聂润!你这个小人,你的皇位是我段家扶着你上去的,当初你无兵无卒,是我将军府给你兵权!你逼宫先皇,被反王困杀之时,是我哥哥带兵救你!若不是我段家,你早死了八百回了,我哥哥怎会谋反?分明是你利用完我哥哥,担心他功高盖主,所以卸磨杀驴!”
聂润心中一阵骇然,最后一丝架子也被这一番话剥夺干净,他最讨厌的就是背后有人说,当今天子本无能,不过是娶了将军府的小姐,他的皇位,尊贵,都是靠这一个女人得来的。
他咬牙切齿的瞪着段昭,谁也不会相信这是素日里温和明朗的天子。
“啪!”
他猛的一耳光扇在段昭脸上,动作粗暴,恼羞成怒得像一个疯子一般!
“朕是天子,朕说谁谋反谁就谋反!”
“啪!”
金属落地的声音,段昭脸上的银色面具被掀飞。
本来一直沉默无言的宫女太监,都忍不住惊讶了。
皇后娘娘日夜带着一张面具,听说是因为长得奇丑无比,但是她们从未亲眼见过,直到此刻,才知道,传言不假,那不仅是丑陋。
还有狰狞,面上没有半寸好的皮肤,都是褶皱的疤痕,连五官都是扭曲的。听说皇后的母亲是曾经轰动天下的绝色美人,所以他们以为,在丑也丑不到哪里去。
直到面具被揭开。
就如传言那般,这张脸,只怕羞见天日,永远只能活在暗夜之中,如同鬼魅一般。
聂道泽第一次觉得这一张脸舒心,心上的郁闷的不堪仿佛得到了舒缓,瞧瞧,比起他的心思,这张脸更恶心,更肮脏,不是么?
他阴郁的脸色得到缓解,接踵而来的是小人得志的阴险狡诈:“害死段家的,从来不是朕,是你啊!皇后!”
得意的说完这句话,聂润拂袖而去。
段昭恍惚了晃了晃身子,再也无力挣扎,喃喃道:“是我害死段家?是我?”
她匍匐在地,双拳紧握,突然仰天长笑:“哈哈哈!是我!是我害死了父兄,是我害死了我的孩子,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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